这件事在沈家商量不出来个确定的结果，都知道这件事不可为，却又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
李寻丽也只好装鸵鸟，不再去想这件事，决定冷处理。
却没想到，第二天李寻丽去到瓷窑的时候，又看见了所在瓷窑门口墙角的陈满宇。
他还是穿着昨天的那件蓝色外套，但今天应该是没有去钻他家的废弃瓷窑，身上干干净净的。
看到李寻丽来了之后，腼腆地站起来朝她笑笑，叫人：“丽姨姨。”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李寻丽本来也就对陈满宇有恻隐之心。
她微笑着点了点头，问他：“满宇啊，你怎么又过来了？”
“我今天没有弄脏衣服，我来帮你舂料！”陈满宇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打包票似的。
李寻丽顿了顿：“奶奶知道你来了吗？”
陈满宇摇摇头：“奶奶和爷爷出门了，让我待在家别乱跑。”
李寻丽想到昨天李惠芬说的话，顿时心里更加五味杂陈了。
她看着陈满宇有些拘谨地站在原地，却又亮晶晶地睁着眼睛看着她，期待她给他点事情做的样子，还是有些心软：“你先跟我进来吧，你奶奶爷爷不在家，中午有饭吃吗？”
陈满宇咧开嘴笑笑：“有，爷爷奶奶在家留了大馒头和小鱼！”
李寻丽明白了，大概是昨天的态度已经让惠芬婶明白了，但是她没舍得跟陈满宇说，所以陈满宇才又跑过来了。
“那你怎么还过来了？天气这么冷。”李寻锦用钥匙开了瓷窑的门，让陈满宇跟着她进去。
一进去，陈满宇的眼睛就黏在了那些原料和器具上，眼里闪动着亮晶晶的光芒，“我来给丽姨姨帮忙，免费！不要钱！爷爷奶奶不知道的，我偷偷来！我想和爷爷一样，做陶瓷！”
李寻丽倍感意外，还以为是惠芬婶没告诉陈满宇，居然是陈满宇自己的主意？
也是，哪怕出过意外，可陈满宇出事的时候也已经有10岁了，该懂的一些事情都懂了，不懂的惠芬婶这些年像是也有在慢慢教。
她听得出来，也看得出来，惠芬婶说的陈满宇只是学得慢，明白得慢这件事是真的。
也许像陈满宇这样的人，更适合去传承一些瓷器艺术，因为他更纯粹。
李寻丽自认自己做的都是为了养家糊口，她对瓷器艺术的追求，需要建立在吃饱穿暖，不用一分钱掰成两半花的基础上。
可她也明白，陈满宇现在更重要的，是怎么活下去。
艺术和生存，永远都是先有生存，才有艺术。
李寻丽没再说什么，只是带着陈满宇熟悉一些他小时候没有见过的材料和器具，然后叮嘱他肚子饿了就赶紧回家吃饭，别在瓷窑里待着。
陈满宇“嗯嗯”点头。
李寻丽今天要开始做那几样易碎的瓷器套装，其中就有两条镂空玲珑坠。
张恒韵是要在里面塞东西，然后摔碎拿出来。
因为胚底薄，所以在雕刻的时候，李寻丽需要很小心。
一开始她还能分神去看着陈满宇，可渐渐地她也没有这个空闲了，随着胚底镂空的部分越来越多，受力的面积越来越小，所以她得越来越小心。
舂料的声音规律地在瓷窑里响起，李寻丽做得入神，没有发现什么时候声音停止了。
等到她把两个镂空玲珑坠完整地雕刻好了，放到专门用于阴干的器具上，伸了一下懒腰的时候，才想起来陈满宇。
扭头一看发现人已经不在瓷窑里了。
但是在舂料的那些器具旁边，放着三个竹编簸箕，里面是已经筛好了的原料碎粉。
李寻丽看着那三个簸箕里的细腻粉末，长长地叹了口气，心里做了个决定。
回家之后，李寻丽在餐桌上说出了这个决定：“我决定收满宇当个学徒工。”
沈荣州和沈清清都颇为意外地看向李寻丽。
李寻丽长叹口气，把陈满宇今天在瓷窑说的和做的事跟丈夫还有女儿说了出来，“……这孩子肯定还会再来，我总不能让这孩子白干活，对吧？”
沈清清看着她妈，心里清楚，陈满宇当学徒工这个事情基本上就是定下来了。
“那妈妈，你要开多少工资给他呢？还是跟惠芬老婶说的一样，就管他三餐就行？”
李寻丽想了想，“这个下午去惠芬婶家商量商量看吧。”
吃过饭，沈清清就跟着李寻丽一块儿前往陈满宇家了。
陈满宇家是在李家的老宅子旁边的拱门出去，还要再往后面一点的一片区域。
但是那片区域基本上已经没有人住了，只有零星的一两户年纪大了的老人家不愿意走。
越往后走，沈清清就越往李寻丽身边贴。
实在太荒凉了，荒得怪让人害怕的。
好在陈满宇就在他家门口玩，一眼就能看见他家在哪。
“丽姨姨！”陈满宇看到李寻丽找到他家，以为她是来找爷爷奶奶说他早上偷跑去她瓷窑的事情的，慌了一下，赶紧扔掉手里的树枝剑，着急地喊了一声。
这一喊直接就把李惠芬跟他爷爷喊了出来。
李惠芬手里还端着收起来准备洗的碗筷，走出来看到李寻丽带着个孩子站在门口，愣了一下，把碗筷塞给自家老伴就迎了过去，“寻丽？你怎么过来了？”
李寻丽说明来意：“惠芬婶，我想来跟你们老两口谈一下收满宇做学徒工的事情。”
李惠芬听完这话，愣了一下，和自家老伴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激动的神色，“来来来，快进来！”
沈清清跟在她妈身后进去，一进去，就能闻到那种木头腐朽的味道，可是除了这种味道以外，屋里的一切都非常地整洁。
唯一的一样电器，是放在角落里擦得干干净净的电风扇，其他的就只有一个孤零零挂在房梁上吊下来的电灯泡。
堂屋左右两边是两间耳房，看得出来是老两口跟陈满宇的房间，房门敞着，大概是有窗户，房间里散出来些许光亮。
土胚墙的墙皮都已经脱落了大半，露出了里面垒着的土砖。
总而言之，一个字形容就是，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