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喘息,自萧烬分身的身后传来。
茁茁悬浮于九天罡风之中,下方是修罗血狱,头顶是污浊魔天。
萧烬分身浴血奋战的背影,如同孤峰矗立在怒海狂涛之前。
怀中那支冰冷的玉簪,却仿佛一块烧红的烙铁,死死地烫着他的心口。
造化小儿的狂言、母亲手持染血玉簪的幻影、父母三生三世的情感纠葛……
与下方十万生灵涂炭的哀嚎、血藤圣族那令人作呕的狂笑、前世父母那一声声焦灼决绝的怒吼……
在他脑海中疯狂地搅动、撕扯。
信任?
怀疑?
过去?
现在?
娘亲?
玖鸢?
天道?
逆天?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猛地从茁茁喉咙深处迸发。
那不是愤怒,而是灵魂被彻底撕裂的痛苦咆哮。
他双目赤红,要滴出血来,所有的混乱、痛苦、迷茫,在这一刻被下方那搏动着的滔天魔意、被萧烬陷入重围的决绝背影,硬生生挤压、点燃。
“茁而,醒醒!”火神在一旁心急如焚,把他的真气输入了茁茁的体内。
他似乎平静了下来。
在茁茁的潜意识里,出现了一个念想:
去他的真相。
去他的篡改。
焚!
焚尽眼前这污血孽障!
焚!
焚出一条生路!
“轰——”
这一次,不再是微弱的一点红芒。
赤红色的火焰,如同压抑了万古的火山终于找到了宣泄的裂口,自茁茁周身每一个毛孔中狂暴地喷薄而出。
那火焰并非凡火,它呈现出一种纯净到极致的赤红,跳跃着,带着一种焚烧罪业、净化污浊的庄严与暴烈。
火焰升腾的刹那,周围粘稠的黑色魔雾如同遇到克星,发出“嗤嗤”的哀鸣,瞬间被蒸发、净化出一片巨大的真空地带。
火神连连退步,他也招架不住这火势。
双笙火焰!
焚尽世间有形之恶。
茁茁如同化身为一轮坠入魔域的赤红骄阳,挟着焚天之怒,朝着下方那重重血藤屏障守护的核心血色漩涡,决然撞去。
所过之处,污血魔影触之即溃,亡魂戾啸瞬间被净化成虚无。
那坚韧无比、能硬抗噬魂刃的血藤屏障,在这赤红业火面前,竟如纸糊一般,被轻易洞穿、焚化。
“拦住他!不惜一切代价......”血藤族长老发出惊恐欲绝的尖啸。
数道燃烧着本源、气息远超之前的污血魔影,如同扑火的飞蛾,从四面八方悍然撞向那轮赤红骄阳。
更有数条粗壮如山脉主干的古老血藤,表面凝聚出厚厚的、由亡魂怨力压缩而成的漆黑甲胄,如同魔神的触手,狠狠抽向火焰中心的茁茁。
“给老子滚开。”萧烬的分身见状,目眦欲裂。
他猛地舍弃了前方纠缠的魔影,强行扭转刀势,噬魂刃斜劈而下,意图为茁茁扫清侧翼障碍。
然而,那些扑向茁茁的,皆是血藤圣族残存的真正老魔,燃烧性命的一击。
“嘭----嘭----”
两道污血魔影在萧烬刀罡下爆碎,但仍有数道突破了刀罡拦截,狠狠撞在茁茁周身的赤红火焰上。
“滋啦——”
刺耳的灼烧声响起。
那污血魔影在业火中剧烈挣扎、消融,发出凄厉的魂啸。
只见双笙火焰,一赤如朝阳初绽,红芒烈烈,似要燃尽世间一切邪祟。
一青若暗夜鬼火,幽光闪烁,透着森冷的肃杀之意。
两色火焰相互缠绕、交织,如两条灵动且凶猛的火蛇,围绕着魔影游走,所过之处,魔影的身躯如冰雪遇骄阳,迅速消融,散发出阵阵刺鼻的腥臭味。
赤色火焰率先发难,化作无数尖锐的火刺,如暴雨梨花针般攒射向魔影。
每一根火刺扎入魔影身躯,便如滚烫的烙铁烙在皮肉上,滋滋作响,魔影发出更为惨烈的叫声,挣扎得愈发疯狂,试图摆脱这如跗骨之蛆般的火焰攻击。
青色火焰也不甘示弱,趁着魔影被赤色火焰牵制,悄然变化形态,化为一张巨大的火网,自上而下朝着魔影罩去。
火网边缘闪烁着幽冷的光,触碰到魔影的瞬间,竟如硫酸蚀骨,魔影体表的污血瞬间沸腾,冒着黑色的泡泡,大片大片地脱落。
魔影的魂体在火网的束缚下,逐渐扭曲变形,像是被一股无形却强大的力量拉扯着,试图将其撕成碎片。
在双笙火焰的持续攻击下,魔影的挣扎渐渐减弱,魂啸声也愈发微弱。
它的身躯愈发透明,仅存的力量在火焰的消磨下即将消逝殆尽。
此时,赤色火焰猛地凝聚,形成一个巨大的火焰拳头,朝着魔影的核心部位狠狠砸去。
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巨响,魔影的核心处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痕,青色火焰趁机汹涌而入,在魔影内部肆虐开来,将其最后的力量彻底搅碎。
与此同时。
“呜——啪----”
一条覆盖着漆黑怨力甲胄的古老血藤主根,如同来自地狱的魔鞭,撕裂空间,带着毁灭一切的恶风,狠狠抽在了茁茁的背上。
“噗。”
茁茁周身的赤红火焰猛地一暗,如同风中残烛。
他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被那沛然莫御的巨力狠狠抽飞。
护身业火几近溃散,后背传来骨骼碎裂的清晰声响,剧烈的痛楚瞬间淹没了他的意识。
身体不受控制地朝着焦土边缘、那片被黑雾笼罩的断壁残垣斜斜坠落。
“茁茁。”火神和萧烬的分身几乎同时喊出。
“成了!魔胎成了!”血藤长老的狂喜嘶吼响彻焦土。
然而,就在茁茁意识模糊、身体失控下坠,即将重重砸入那片死亡废墟的瞬间——
异变再生。
他怀中,那支紧贴心口的玉簪,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
那热度并非火焰的焚烧,而是一种穿透灵魂的冰冷刺痛。
“嗡——”
一声只有茁茁能听见的、源自灵魂深处的震鸣轰然炸响。
眼前的世界瞬间褪色、扭曲、破碎。
下坠的风声、魔啸、萧烬的怒吼……一切声音骤然远去。
他仿佛坠入了一个无声的、粘稠的、只有血色与玉白交织的冰冷深渊。
又是那片祭坛。
乾坤鼎的巨口依旧在视野尽头无声地咆哮,吞噬着母神残躯的光华。但这一次,祭坛上的身影,不再是模糊的幻影。
玖鸢,他的娘亲。
无比清晰。
近在咫尺。
她依旧是那身素净的云纹道袍,衣袂在无形的罡风中翻飞。
那张清冷如月、曾无数次在危难时给予茁茁勇气和温暖的面庞,此刻却笼罩着一层让茁茁心脏冻结的死寂。
她的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所有神采,只剩下一种被巨大痛苦掏空后的麻木,又或是……
一种早已预见结局的、冰冷的绝望?
她的右手,正缓缓地、以一种近乎献祭般的姿态抬起。
五指纤长,却带着一种玉石般的僵硬。
手中,紧握着那支玉簪。
羊脂白玉,温润依旧。
但簪头,那一点刺目的暗红,此刻在茁茁的“眼”前,被无限放大。
那不是污渍,那是血。
是已然干涸、深深沁入玉髓深处的血。
带着一种诅咒般的怨毒与悲凉。
她的动作缓慢而清晰,手臂抬起,玉簪的尖端,对准了……
竟是她自己左侧心口的位置。
那染血的簪尖,在记忆幻境冰冷的光线下,闪烁着一点令人魂飞魄散的寒芒。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