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石室仿若被岁月遗忘的魔窟,四壁嵌满古朴铜镜,镜面斑驳,锈迹如蛛网蔓延,却又隐隐透着诡异的幽光。
铜镜相互映照,将室内景象折射得千变万化。
踏入石室,石笋如倒挂的利刃,尖端凝结的毒液晶莹剔透,泛着幽绿的光泽,不时滴落。
毒液坠地,与铜镜反射的光影交织,在地面腐蚀出滋滋作响的深坑,腾起阵阵白烟,刺鼻的气味弥漫开来,令人作呕。
摇曳的烛火在镜中化作千万点幽芒,忽明忽暗,似鬼火闪烁。
紫薇大帝玄色长袍上的星纹,经镜面反射,在四壁游走,宛如无数星辰在黑暗中穿梭。
紫薇大帝凝视着被封印的天君,只见抬手虚点,石壁上突然亮起幽蓝符文,化作一面悬浮的镜面,映出上古战场的血色残阳。
“当年神魔鏖战,我以本命神器‘窥天镜’推演战局,却在镜中窥见……”
天君话音戛然而止,剧烈的咳嗽让紫薇大帝听上去很不舒服。
紫薇大帝见状,心急如焚,袖中银光一闪,便取出了那珍藏已久的玉瓶。
这玉瓶,乃是他历经千辛万苦,在蓬莱仙岛的灵泉处,采集了七七四十九日的甘露所成。
他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靠近光柱。
那光柱似有灵性,感受到紫薇大帝的善意,竟微微散开一道缝隙,让他得以靠近天君。
紫薇大帝单膝跪地,神情庄重而又温柔,缓缓拔开玉瓶的塞子。
顿时,一股清新甘甜的气息弥漫开来,石室中那压抑、腐朽的味道竟被驱散了几分。
“天君,您且饮下这甘露,润润嗓子。”
紫薇大帝轻声说道,并托起天君的下巴,将玉瓶缓缓倾斜,那晶莹剔透的甘露,如同一颗颗璀璨的星辰,顺着瓶口滑落,滴入天君口中。
甘露入口的瞬间,天君剧烈的咳嗽渐渐平息。
他缓缓睁开双眼,目光依然呆滞。
那曾经威严无比的眼中,此刻竟泛起了点点泪光。
“紫薇,难为你了……”
天君的声音依旧虚弱,但却饱含着深深的情谊。
紫薇大帝摇了摇头,声音哽咽:“天君何出此言?您于我有知遇之恩,那些年,您教会我守护三界,教会我心怀慈悲。如今见您如此,我又怎能袖手旁观?”
说着,他又将玉瓶倾斜几分,想要再让天君多饮一些。
天君却摇头,目光深邃地望着他:“够了,紫薇。这一口甘露,已经够我把话讲完。”
天君凝视着眼前这个昔日的部下,心中感慨万千。
他从未想到,在这暗无天日的幽冥石室中,竟还能见到紫薇大帝。
天君目光深邃如古井,凝着眼前玄袍上还沾着星屑的紫薇大帝,倒比初见时更多了三分恍惚。
这哪里还是当年那个在九霄云外执掌星斗的紫微大帝,倒像个受尽磨难的老者。
“够了.......”他声音轻得像是要融在腐叶堆里的苔藓,“这一口甘露,已经够我把话讲完。”
喉咙里残余的金血被甘露润开,倒像是晚霞染了春水。
他心里明镜似的,九重天上那个身披鎏金战甲的分身,怕早就算准了紫薇大帝心太软。
紫薇大帝,心软得像是春溪化雪,见不得人间疾苦,见不得旧主蒙尘。
天君瞧着紫薇眼下淡淡的青影,想着那分身定是算准了,紫薇会为了昔日知遇之恩,定不会杀了他。
“你还是没变!”天君忽而轻笑,笑声里带着岁月沉淀的苍凉,又有几分对故人的疼惜。
光柱外的幽冥王倒挂在镜缘,酒葫芦晃出的酒水都忘了喝,瞧着这对君臣,倒像是在看一场早被写好剧本的戏。
紫薇大帝凝视着,眸光掠过他鬓角新添的白发,那是被天雷劈过的痕迹。
紫薇大帝自然是知道的,天君在那场神魔大战中,不知受过多少苦楚。
可越是这般,他越清楚,那个执掌杀伐的分身,早把自己吃定了。
心软的人,总是甘愿为了情义,把自己往刀刃上送。
石室里的幽蓝符文明灭不定,映得紫薇大帝的影子在石壁上忽长忽短。
天君望着这影子,恍惚间又看见千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捧着星图,跪在自己座下。
如今沧海桑田,少年成了镇守一方的大帝,也老了,却还是改不了这心软的毛病。
“你可知,你这一来,正中了他的算计。”天君忽而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几分疼惜,还有对命运无常的感慨。
他望着紫薇,像是照见了自己。
当年的自己又何尝不是因为心太软才落得今天这步田地。
“天君,微臣在有生之间还能见到您,已经知足了。”
“你想的太过简单了!”
镜面突然泛起涟漪,映出两道一模一样的身影在雷云间厮杀。
左侧天君身披鎏金战甲,手中方天画戟裹挟着灭世雷霆。
右侧天君白衣胜雪,袖中飞出万千青莲,将雷光一一化解。
紫薇大帝瞳孔骤缩——画面里白衣天君腰间玉佩,竟与他珍藏百年的玉佩如出一辙。
“原来您才是……”
当年紫薇大帝在神魔战场废墟拾得玉佩,上面镌刻的“仁”字,此刻正在镜中玉佩上流转微光。
幽冥王的笑声突然从镜面深处传来,只见他倒挂在镜缘,酒葫芦倾倒,酒水化作骷髅头坠入镜中:“紫薇大帝可看仔细了!那乾坤镜不仅能观过去未来,更是分割元神的本命法器。”
他伸出枯槁手指戳破镜面,镜中场景骤然扭曲,化作两个天君在镜渊中争夺法器的画面。
突然,画面一转,出现了一片云雾缭绕的青山,山涧旁有座小小的道观,道观前跪着一位身披破衣的少年。
“这便是一切的开端。”
被封印的天君望着画面,眼神中满是追忆,“那时我游历人间,化身为云游道士。在那座道观前,我遇见了阿蟒。”
画面中的少年缓缓起身,露出清秀面容,脖颈处却缠绕着一条雪白的小蛇。
“阿蟒本是山中修炼的蟒蛇精,因不忍见山民受瘟疫折磨,冒险下山施药救人。”
天君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怅惘,“可他的善举却被另一个我视作违背天规。他说妖类就该永居山野,不得与凡人有涉。”
“而我却觉得阿蟒此举乃是善举,不该受到惩罚。”天君微微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于是,我便与另一个我起了争执。”
画面中的道观前,天君的一个分身化身为云游道士,与另一个身着华服的自己对峙着。
“你离开原身要去哪里?”
“去救阿蟒......”
“它不过是一条蛇!”
“它是一条蛇,那你又害怕什么?”
“它不本本分分做蛇,总想做龙。”
云游道士眉头紧皱,眼神坚定地看着对方:“阿蟒虽为妖,却心怀善念,救了这山中无数百姓。我等身为神,本就该护佑众生,为何要对它施以惩罚?”
身着华服的天君眼神冰冷,语气坚决:“妖就是妖,即便做了好事,也改变不了其身为妖的本质。它本就不该去碰‘乾坤鼎’,更不该擅自使用妖力。若今日放过了阿蟒,日后必定会有更多的妖肆无忌惮,这天下必将大乱。”
云游道士摇了摇头,看着眼前的华服天君,心中满是失望:“你如此固执,只看到了阿蟒身为妖的身份,却忽略了它的善举。若神只论身份,不论善恶,那与妖魔又有何区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