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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依依猛地转向声音的源头,只见一个穿着精致黑色西装的少年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侧的阴影里,嘴角噙着一丝与他年龄不符的、略带玩味和沧桑的笑意——正是路鸣泽。他见路依依的目光投来,并未直接解答她眼中汹涌的疑问,而是竖起一根手指,优雅地抵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继续看下去。

路依依只好将满腹的疑惑强行按下,重新将注意力投向那已然超越舞台、在她意识中展开的宏大历史画卷。

她看到,在那位以绝对力量建立起铁血新秩序的“皇帝”(黑王尼德霍格)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与他力量相仿、却气质迥异的存在。这位新出现的“王”周身散发着纯净而冰冷的光辉,宛如冰雪与月华的化身——那便是白王。最初,双王共同统治,世界似乎进入了一个相对平衡的阶段。

但和谐的表象之下暗流涌动。她目睹了白王的叛乱。这场叛乱规模空前,足足有三分之一的龙族被白王的力量与许诺所吸引,倒戈相向。更令路依依惊讶的是,在白王的阵营中,出现了无数人类的身影,而这些人类之中,竟也有许多人能够施展言灵之力!

“那些,并非你所以为的‘单纯’的人类,”路鸣泽的声音适时地再次响起,平淡却带着洞悉一切的意味,“他们与龙族,本是同源而生,皆是承受‘王’之恩泽才得以觉醒灵智、拥有力量的存在。”

路依依心中一震,似乎触摸到了某个关键的真相。

路鸣泽继续解释道:“他们体内流淌着被刻印的血脉,这‘血缘刻印’使得他们能够链接根源,驱动言灵。他们与那些完全形态的龙族之间,最大的区别并非力量本质,而在于……他们所尊奉的‘王’不同。”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历史的烟云,看向了更古老的源头。

“这些敢于跟随白王反叛尼德霍格的人类,他们的力量源头,他们的‘至尊’,并非黑王,而是……最初的那位王。那位王给了追随他的氏族每个家族一个血缘刻印。”

路鸣泽斜倚着墙,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姿态闲散得像是在讨论今晚的月色。但他那双过于澄澈的眼眸里,却闪烁着与外表年龄不符的、洞悉世事的微光。他目光落在虚空中,仿佛在追溯一段极其古老的时光,声音平缓地叙述着,每个字都带着岁月的重量:

“想想看,一群失去了主人庇护的……嗯,不那么纯粹的人类,”他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像在说一个有趣的秘密,“他们的力量,就像离开土壤的植物,只会慢慢枯萎,越来越弱。而‘血缘刻印’这东西嘛……”

他顿了顿,视线转向路依依,眼神里带着一种审视般的玩味,“它觉醒的条件,可比普通的龙族血统要苛刻得多、也麻烦得多。所以啊,这样的家族,为了延续下去,往往不得不更多地依赖那种类似混血种继承龙血的方式,一代代稀释,又一代代苦苦维系。”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仿佛在评价一种无奈的生存策略。

“至于真正的‘血缘刻印’本身,”路鸣泽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近乎蛊惑的意味,“这种堪称王牌的力量,从来都只会由家族中最核心、最接近源头的成员来继承,那是烙印在灵魂里的权柄,可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触碰的。”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骤然聚焦在路依依脸上,像是终于揭示了谜底,又像是抛下了一枚重磅炸弹,语气变得轻快却不容置疑:“而你,路依依,你身体里……现在就沉睡着已经苏醒的刻印。”

他看着女孩瞬间睁大的眼睛,不给她消化的时间,轻描淡写地给出了理由,“很简单,因为你在‘你的王’身边,已经待得足够久了。久到……足以唤醒它。”

路依依的呼吸一滞,脑中电光石火般闪过路鸣泽无数次神出鬼没的身影、他知晓一切的淡然、他偶尔流露出的非凡气息……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惊疑与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期待,目光紧紧锁住他:“是你……?”

然而,路鸣泽却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嗤笑,摇了摇头。那摇头的动作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否定,眼神里混杂着些许戏谑,以及一种更深层次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仿佛在说“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不是我。”路鸣泽干脆利落地否认,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今天天气不好,“我嘛,比起赐予这种麻烦事,更倾向于……回收这些恩赐。”他的眼中倏地掠过一丝毫不掩饰的恶意,那恶意冰冷而纯粹,仿佛源自亘古的蔑视,“在我看来,他们中的大多数,根本不配得到这份馈赠。不过嘛……”他话锋一转,恶意又像潮水般褪去,换上一副懒洋洋的无所谓表情,“看在这些氏族如今已经凋零得差不多、接近末路的份上,我也懒得再多计较了。”

他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歪头看着路依依,带着点戏谑的口吻说:“哦,对了,顺便告诉你,现在站在你面前的这个‘我’,并非你现实中可能遇到的那个。我不过是哥哥梦境里的一个倒影,一个……比较爱说话的幻影。所以,有什么想问的,最好抓紧机会哦?现实里的那个我,可是连正眼都懒得给你的。”

路依依再次听到他用“哥哥”这个亲昵又自然的称呼指代路明非,心中的疑惑终于压过了之前的震惊和一丝恐惧,忍不住脱口问道:“你和路明非……到底是什么关系?”

路鸣泽眨了眨眼,脸上露出一种近乎狡黠的思索表情,最终却只是摊了摊手:“关系?很难说清啊。硬要比喻的话……像镜子的两面?像共生的影子?或者别的什么……我也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我们这种古怪的联系。”他的回答云山雾罩,显然不打算给出明确答案。

路依依只好停下对这个问题的探究,转而问出最关乎自身的问题:“那……你刚才说的,我体内的血缘刻印,到底是什么?”

路鸣泽嘴角一扬,露出一个恶作剧得逞般的笑容,轻快地吐出一个在华夏大地几乎家喻户晓的神话人物名字,那个名字如此耳熟能详,以至于路依依第一反应是自己听错了,随即涌上的是一种被戏弄的羞恼感——这听起来太像随口胡诌的玩笑了!

但就在路依依要发作时,路鸣泽却迅速收起了脸上的促狭,神情变得少见地认真起来:“我没开玩笑。基于这个刻印,你未来最多有可能掌握三种不同的言灵。不过这取决于你血脉最终能觉醒到什么程度。现在的你嘛……”他上下打量了路依依一眼,语气恢复了那种略带点评意味的平淡,“不过才刚刚触及门槛,只能运用这份血缘刻印最基础的能力,以及……嗯,言灵·无尘之地。”

听到“无尘之地”,路依依心中一动,这正是她已经掌握的能力。她立刻联想到学院里记载的、那种危险的“暴血”技术,急忙追问:“那‘暴血’能不能加速这个过程?”

路鸣泽嗤笑一声,摇了摇头,语气带着明确的否定:“‘暴血’?那种饮鸩止渴的拙劣技巧,解决不了根本问题。血脉的深度觉醒,要么依靠‘恩赐’——也就是你那位‘王’的权能,要么,就走那条更古老、更危险的路——沐浴龙血,踏上‘封神之路’。”他说出“封神之路”这个词时,语调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味,仿佛在提及某种禁忌而伟大的仪式。

路依依的眉头微微蹙起,她敏锐的直觉捕捉到了路鸣泽与这出诡异舞台剧之间那种若有若无、却无法忽视的深层联系。他对此的了解,远远超出了一个普通观众,甚至是一个博学评论家的范畴,更像是一种……亲历者的熟稔。

她凝视着路鸣泽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试探着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推测:“你……和这出戏,有什么关系?我感觉……你好像知道的太多了,多得不正常。你……”她顿了顿,鼓起勇气说出那个最大胆的猜想,“你很可能就是这戏里的某个角色,对不对?只是……我分不清你究竟是哪一个。”

是那个悲悯却最终消失的哥哥?还是那个任性霸道、坐上王座的弟弟?亦或是……那个归来后散发着冰冷气息、下达灭世指令的“王”?还是那无数臣子中的一个?每一个似乎都与他有某种程度的契合,却又无法完全对应。

路鸣泽听到她的问题,脸上那种玩世不恭的笑意又浮现出来,带着几分神秘,几分自嘲,甚至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苍凉。他既没有承认,也没有直接否认路依依的猜测,只是用一种如同吟唱般飘忽的语调回答道:“戏中人……谁说不是呢?” 他的目光扫过那已然落幕、仿佛还残留着悲剧气息的舞台,眼神有些悠远,“只不过,我看的这场戏,比台上演的……要长得多,也精彩得多。”

这个回答模棱两可,如同雾里看花。他承认了自己是“戏中人”,却将这场“戏”的范围无限扩大,指向了更宏大的时空和叙事。他仿佛在说,眼前这出舞台剧,不过是他所经历的真实史诗的一个微小片段或拙劣模仿。

说完这句,他不再给路依依追问的机会,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路鸣泽的身影已经开始变得模糊,如同水中倒影般摇曳不定。就在他即将彻底消散前,他忽然停下,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伸出手指,随意地指向了旁边阴影深处。

那里,不知何时,悄然矗立着一扇门。

它并非剧院里常见的任何一扇门,样式古朴得近乎怪异,木质门板上仿佛流淌着暗沉的光泽,门扉虚掩着,露出一道狭长的缝隙,里面透出的不是灯光,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由无数细微记忆碎片汇聚成的朦胧光晕。

“不进去看看吗?”路鸣泽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诱惑,“里面……应该有你会喜欢的东西。”

路依依怔怔地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冰凉的金属门把手,一种奇异的牵引力让她轻轻推开了门。一步踏入,周遭的景象如同水波般荡漾、重组,她感觉自己正在急速缩小。

她下意识地低头,发现自己穿着小时候那件最喜欢的、缀着小雏菊的棉布裙子,脚上是一双崭新的白色小球鞋。她……真的变成了孩子的模样。惊愕地抬头,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栋明显刚刚完工、焕然一新的建筑。洁白的墙壁在夜色中格外醒目,黑色的崭新铁艺大门线条流畅,窗户宽大明亮,反射着屋内透出的温暖光芒。连门前的小径都铺着整齐的石板,缝隙里填着干净的白石子。这里依稀是滨海小城那个熟悉的位置。

就在她为这崭新的景象愣神时,一串叮当作响的钥匙晃到了她眼前。她顺着那串挂着个憨态可掬的熊猫挂件的钥匙望去,看到了一张带着熟悉而又比记忆中更显年轻、更有活力的笑脸。

是路明非,是少年时代的他。他额角还带着点汗珠,像是刚忙碌完,但眼睛亮得惊人,嘴角咧开一个大大的、毫不掩饰得意和喜悦的笑容。

“依依,快看!”他的声音清亮,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咱们的新家!刚弄好,味道可能还有点,但以后,咱就不用再东奔西跑,不用再挤那些破地方了!这就是咱们自己的窝!”

路依依想起来了,这是那个梦寐以求的夜晚。是路明非终于攒够了钱,买下这块地皮,亲手盯着装修,然后带她来看完工新家的那一刻。那些漂泊不定的日子,仿佛真的被这崭新坚固的房子彻底关在了门外。

路明非笑着,从钥匙串上精准地找出一把闪闪发亮的银色新钥匙,郑重地、带着点仪式感地,将它放在了路依依摊开的小小手掌心里。钥匙冰凉,却仿佛带着灼人的希望。

“来,”他揉了揉路依依的头发,语气温柔而坚定,“你来开门。从今天起,这儿就是咱们扎下根的地方了。”

路依依低头看着手心那把代表着全新开始的钥匙,又抬头看看哥哥被希望点亮的脸庞,再望向那扇崭新、坚固、象征着安定与未来的大门,小小的手掌慢慢合拢,将钥匙紧紧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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