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骨都既死,孙权抹了抹脸上溅起的血点,而后颓然坐在地上。
看着地上的尸体,他“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再接着“哈哈”大笑。
仿佛这些年受过的屈辱和不甘,在这一刻,全都宣泄了出来、
“吴王……”
吕蒙周泰凌统步骘凑到孙权身旁。
渐渐的,孙权收起笑容,环视四将,眼神中流露出赞许和感激。
“孤,谢谢你们……”
“吴王!”
四人一起抱拳跪下,三员武将尽忠之心溢于言表。
步骘则面显忧色。
这局棋,主意是吴王孙权亲口定下的,可从布子到落子的每一步,全是经他手安排。
虽然赢了一时,但接下来的路又该怎么走?
步骘此时也一筹莫展。
“吴王,羯王和首领已尽被斩讫,接下来咱们当如何?”
孙权想了想,冷然一笑:“乌合之众,既无勇略,又无忠诚,焉能成事?带着羯王的头,告诉他们,他们的首领已经被孤杀了,要想报仇,就到安林谷找孤报仇,孤……在那里等着他们。”
步骘抬起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而后抱拳道:“属下明白。”
半日后,一队骑兵经过羯兵的大帐,将绑着信的头颅丢了下来。
然后纵马扬长而去。
羯兵中一些忠勇的手下见羯王之头,又遭孙权“挑衅”,当即拔刀砍了帐帘,嘶吼着要带所有羯兵杀进安林谷,将孙权碎尸万段。
而更多的羯兵因主帅和上级将领已死,心中忧怯其实大过于愤怒。
他们的忠诚度本就不高。
跟着羯王出来打仗,大多数只是为能劫掠弱民,淫掳妇女,不愿为主枉死。
之所以表现出悍勇之姿,也是因为盲信羯王的强大。
极端的慕强心理,让他们并无发自心底的忠诚。
而羯王的死,则让羯人战无不胜的信仰轰然倒塌。
但他们又心惧那些小队头领打击报复,于是,也只得硬着头皮跟着去找孙权算账了。
羯人军队黑压压地朝着安林谷涌来。
孙权站在谷口高处的岩石上,看着远处尘烟滚滚,眼神微微一醺。
他觉得,羯人高大雄壮,羯人的部队气势汹汹,颇有威胁。
有点他当年领兵赤壁时的行军风范。
刚要称赞几句,却见吕蒙却无比兴奋道:“吴王,你看,羯人部队失去了主将,看似凶悍,但行军毫无章法,杂乱不堪,全无军纪可言,必被我所败也。”
“啊,这……”
孙权一怔,随即颔首:“孤亦有此感也!”
周泰、凌统早引三百锐卒,伏于谷侧山壁。诸人手中各执松油浸过的火把,身旁堆着捆扎停当的干柴。
此柴薪乃步骘连夜自近村征调而来,此刻皆静堆于山壁隐蔽处,唯待号令一发,便可行事。
“吴王,羯兵快到谷口了。”
步骘压低声音禀报,目光紧盯着越来越近的人影。
孙权点头,指尖轻轻往下一压。
一声凄厉的哨响。
早已候在谷口两侧的士兵立刻将备好的巨石和干柴垛一并推了下去,“轰隆”几声巨响,碎石瞬间堵住了谷口,只留下中间一道仅容两人并行的缝隙。
最先冲进谷的是羯王的亲卫,那人满脸血污,眼中赤红,嘴里喊着谁也听不懂的羯语,举着弯刀直往谷底冲。
可没跑几步,就听见头顶传来“咻”的一声哨响,紧接着,无数火箭从山壁上射了下来,落在谷底早已的干草上,瞬间燃起熊熊烈火。
“不好!有伏兵!”
有羯兵反应过来,转身就要往谷口跑,却被周泰领着士兵从山壁上射下的箭雨逼了回去。
火舌顺着干草迅速蔓延,很快便将谷底的通路拦成几段,浓烟滚滚向上,呛得羯兵们咳嗽不止,手中的兵器也开始有些握不住。
凌统率其部曲,死守谷口。
此口隘狭,外布鹿角为障,复杂以尖棘纵横;
内则军卒挺枪而立,阵列严整。
纵是甲胄精良之师,亦难突围而出,何况连竹甲都没有配备的羯兵。
他们冲了几次,凌统把守的防线岿然不动。
羯众绝望,或伏地哀嚎,或挥刃怒骂,或弃兵求饶,或拔刀乱挥。
“想活命者,斩羯首,伏乞降!”
数百军卒用蹩脚的羯语齐声高呼。
羯兵们停下了挣扎,纷纷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浓烟中,火光映着孙权的脸,阴森可怖。
羯人众心溃散,内乱陡生。先前撺掇他们进谷的那几个羯族头领,转眼便被群情激愤的羯兵乱刃砍杀。
孙权很满意的点点头,随挥令旗,让凌统放开生路。
众羯拼命的跑出火海,然而定睛一看,竟又是一片山谷。
数千羯兵,只跑出一千三四百人。
剩下的大多葬身火海。
而仓皇跑出的这些人,亦不知命运如何。
忽然,山间传来说话的声音。
“羯王和你们的首领,不是死在孤的刀下,是死在你们的狂妄里。孤要杀你们,易如反掌。”
说话者,正是那个紫髯碧眼的吴王。
孙权顿了顿,目光扫过谷中每一个羯兵:“方才谷口的巨石,谷底的烈火,还有山壁上的弓箭,随便一样,都能让你们全军覆没。”
他伸手指了指谷外的方向:“可孤没这么做,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一个通汉语的羯人为孙权做着翻译。
羯兵们面面相觑,没人敢回答。
有几个年纪小些的羯兵,甚至开始悄悄往后退,眼中满是恐惧。
“因为孤知道,你们中的大多数人,不过是想在这乱世活下去。”
孙权的语气缓和了些,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们的首领给不了你们安稳的日子,可孤能给,能让你们有饭吃,有女人,有孩子,不用恃强凌弱,不用再像野狗一样四处流浪。”
他向前走了一步,声音里多了几分诱劝:“现在,孤给你们一个选择。愿意跟着孤的,就放下兵器,从谷西处的小路走出来。那些小路没有火,也没有弓箭,孤的人会给你们水和食物。不愿意的,就留在谷里,等着这把火燃起,成为你们的墓地。”
羯兵们的眼神已经变了。
恐惧渐渐被犹豫取代,有几个羯兵悄悄看了看身边的同伴,又看了看高处的孙权,手指开始慢慢松开握着弯刀的手。
“孤只等一炷香的时间。”
孙权说完,抬手示意身后的士兵点燃一炷香。
香雾袅袅升起,在火光中渐渐散开。
第一个放下兵器的是个中年羯兵,他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把弯刀扔在了地上,朝着谷侧的小路走去。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越来越多的羯兵放下了兵器,低着头,沿着小路慢慢走了出来。山壁上的士兵果然没有动手,只是递给他们水囊和干粮,让他们在谷外的空地上等候。
一炷香燃尽时,谷中只剩下数不尽的羯人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