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大帐里所有人都沉默了。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是懦夫。
每一次上战场,也都怀着马革裹尸,血染黄沙的觉悟。
可眼前的女子,瘦小纤弱,却神色淡淡,视死如归。
那种平静的淡然,使得曾经见过长公主的人,想起了当年长公主的风姿。
“你……是长公主的女儿?”
夏清和的心头微颤。
三年前真假公主一事,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
那些曾经和长公主出生入死的兄弟,不是没有要求上述彻查,毕竟她们太像了。
但是上意难违,又是陈年往事,最后的结果,也终究是不了了之。
现在她听到这句话,很难说清楚内心所觉。
扯了扯唇角,她的脸上露出一个极为浅淡的笑容。
“无论我是谁,我都是大燕的子民。”
“而即墨的城池结构,是自我记事起,就印刻在脑子里的。”
“现在……我出现在这里,就没有置身事外的可能。”
话声刚落,就有士兵走了进来。
“报,城门封锁,引起了百姓不安。”
十多年前,即墨被围城三月,粮草殆尽,生机尽失。
对于他们这些人,单单是听闻,就是背脊生寒。
何况是当年经历过围城一战的百姓?
她立即拧着眉头看过去:“带我去看。”
士兵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黄轩。
黄轩也微微怔愣,沉默了几秒才开口说道:“你一个弱女子……”
“难道你有安抚他们的办法?”
他沉默了,除了强力镇压,他没有别的方式。
夏清和盯着他的眼睛,淡然开口:“那一战,长公主以命守城,他们不会忘。若是还有什么能让他们信任,那就是我这张脸。”
宋轩看着眼前的人,和记忆中那张脸渐渐重合。
长公主比她年长,也更为骄傲肆意,但是眉眼间的淡然张狂,却是清晰的毫发毕现。
说不清是怎样的感觉,他突然甘愿俯首称臣。
“末将愿意听令,只是你这身装扮不合适。长公主……当年的盔甲,还在城中供奉。”
当夏清和身着当年长公主的盔甲,手握长枪,骑着战马出现在长街上时。
原本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
她单手握着缰绳,目色平静地催动马匹。
马蹄声不大,一下一下,却好像敲击在所有人心头。
见她过来,原本汹汹百姓,纷纷让出一条路,任她从街头进入人群。
就在随着时间的拉长,人群里再度出现骚动时,夏清和猛地扯动缰绳。
马匹前蹄上扬,一声长嘶,前蹄又重重落在地上。
夏清和居高临下地看着众人,神色却并不高傲,而是一种成竹在胸的沉默。
纵然她的内心七上八下,长枪却稳稳握在手里,重重地砸在地上。
“当年,我守得住即墨城。今日,也守得住。”
人群中,不知哪里突然冒出一句——
“是长公主!”
“长公主回来了!”
这下呼声变得山呼海啸,而那些惶恐不安的民众,也纷纷跪倒在地。
这一刻,夏清和才清楚地意识到,一个人到底能有多大的影响力。
明明早已消亡于人世间,可一旦出现,就是所有人心中的信仰。
她站在万人中央,明白是不可能走了。
至于萧瑾,应该会理解她的苦衷吧?
……
【我守即墨,为父母之愿,安百姓之心。】
【望君珍重,愿君岁安。】
萧瑾看着纸条上清秀的字迹,唇角的笑意深了几分,眼角眉梢的寒意却又多了几分。
小云子心头颤颤。
每次收到即墨的消息,萧瑾本就不善的神色,就更显阴沉了。
此刻,小云子的呼吸都放轻了,生怕哪里不对打扰了他。
“即墨之战,开始多久了?”
他微凉的声音突然响起,令小云子后背发凉。
“回督公,半月了……”
“十八天。”
萧瑾眯了眯眼睛:“娘子真的不乖啊,说了几天就回来。”
“现在都这么久了,竟然还不回来。”
含笑的嗓音,却透着说不出的凉意。
小云子抿紧唇,心头慌乱,又忍不住偷眼看萧瑾。
从之前就知道,他对夏清和动了心。
现在才更加理解这一点。
只是……
稳了稳心神,小云子努力让声音没有那么颤抖。
“督公,夫人为国为民,大义。”
“为国为民?”他嗤笑一声,“偌大的大燕,找不出个男人去守城了?”
“……”
真不至于找不出来。
问题即墨情况特殊,想压得住心慌意乱的百姓,还真得靠夏清和。
关键是,燕帝知道之后,也下了旨,准了她这个守城将军。
现在的情势,哪里可能换人?
其实他也明白,真正让萧瑾气恼的,是夏清和阵前与严凌枫拜了堂。
纵然谁都知道,那不过是安抚将死之人的心,可……
他心里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慰了。
不想,萧瑾这时候开口了:“她既然要守城,我这个做夫君的,自然也不能视而不见。”
“督公……”
“筹措粮草,准备物资。”他眼睛眯起,眼神晦暗不明,“既然她要打,这一仗就必须赢得漂亮!”
……
御书房。
燕帝看着即墨的军报,脸上是似笑非笑的表情。
“朕也是没有想到,她竟然有如此之能,爱卿作何想?”
“清和自幼跟在陛下身边长大,耳濡目染,都是陛下之功。”
萧瑾说得恭维,燕帝轻笑一声。
“爱卿也说这样的话,朕还真的是意外。”
顿了一下,他微微眯起眼睛:“燕明轩去了两湖,燕临风也跟着去了,你还真的是耐得住性子。”
萧瑾唇角噙着笑意,似乎对燕帝的话,丝毫不为所动。
“陛下之令,臣不敢违背。”
“是吗?朕有什么命令?”
“陛下让殿下留在两湖,臣自然不能让他归京。”
燕帝看着他好半晌,脸上突然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
“改稻为桑,是为了解决国库空虚。现在即墨那边战况焦灼,你应该知道‘改稻为桑’,势在必行吧?毕竟……”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似乎也很为难。
“国库拿不出银子,也只能断了粮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