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大漠的风裹挟着细沙,吹动着蒙古包前的旌旗。天边最后一抹绯红渐渐被墨蓝吞噬,远山的轮廓在暮霭中若隐若现。
郭靖母亲李萍站在蒙古包外,手搭凉棚,望向那片连绵的群山,眉头微蹙。郭靖已经三日未归,这在她与江南七怪共同教导儿子的五年里,是前所未有的事。
正当她心中忐忑之际,远处土坡上忽然出现了两个身影。走在前面的是全真教那位年轻的祖师韩牧,紫袍随风,步履从容,宛如仙人踏月。紧随其后的,正是她那憨厚的儿子郭靖。
李萍的心猛地一跳。她看着郭靖走路的姿态,忽然发觉儿子身上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那原本略显笨拙的步伐,此刻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稳;那总是微微弓着的背脊,如今挺得笔直如松。就连他脸上那熟悉的憨厚表情,也似乎多了几分坚毅与清明。
“娘亲!”郭靖远远看见母亲,加快脚步奔来,脸上洋溢着喜悦。
李萍快步迎上,双手紧紧握住儿子的手臂,上下打量着。她敏锐地察觉到郭靖掌心传来的温热,那是一种前所未有、内敛而浑厚的气息。
她抬眼望向缓步走来的韩牧,心中顿时了然——这三日,定是这位全真教的高人单独教导靖儿去了。
“韩真人。”李萍松开儿子,向着韩牧深深一礼,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您对靖儿的恩情,我真不知该如何报答。”
韩牧微微一笑,袍袖轻拂,一股柔和的力量将李萍托起:“郭夫人不必多礼。郭靖这孩子心地纯良,资质过人,能指点他,是我和他的缘分。”
李萍眼中泛起泪光,连连点头:“您稍等,我这就去准备酒宴,定要好好谢谢您。”说罢,她转身快步走向蒙古包,脚步轻快得仿佛回到了年轻时分。
就在此时,另一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江南七怪显然也得知了郭靖回来的消息,七人匆匆从训练场赶来。为首的是铁杖点地的柯镇恶,其后跟着朱聪、韩宝驹、南希仁、张阿生、全金发和韩小莹六人。
“靖儿拜见七位师父!”郭靖见到七位恩师,连忙上前行礼。
朱聪摇着铁扇,目光在郭靖和韩牧之间流转,精明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韩宝驹粗声粗气地想要开口询问,却硬生生被张阿生轻轻拉住;南希仁沉默地看着郭靖,眉头微皱;韩小莹则关切地打量着爱徒,生怕他这三日受了什么苦楚。
韩牧向前一步,向着七怪拱手道:“诸位,贫道见郭靖与我有缘,这三日擅自带他上山指点一二,未曾及时告知,还望海涵。”
七怪面面相觑,一时无人开口。他们心中五味杂陈——五年来日夜教导,郭靖进步缓慢,如今韩牧仅带他离开三日,不知会有何等变化。
“靖儿这孩子愚笨的紧,能得韩真人你指点三日,乃是他莫大的荣幸。”柯镇恶铁杖重重顿地,打破了沉默。
紧接着,他对着郭靖开口道,“靖儿,你消失三日,武功想必有所懈怠。四弟,你去考较考较他的南山掌法,看看靖儿究竟有没有退步!”
南希仁应声而出,走向郭靖。这个以掌力刚猛着称的汉子面色凝重,他深知南山掌法看似简单,实则需深厚根基,郭靖往日习练此掌法总是差些火候。
“靖儿,你这就将南山掌法给四师父演练一遍看看。”南希仁沉声道。
郭靖下意识地看向韩牧,韩牧向他微微点头,目光中满是鼓励与信任。那眼神仿佛一缕春风,瞬间抚平了郭靖心中最后的一丝不安。
郭靖深吸一口气,双足不丁不八地站定,双臂缓缓抬起。就在他起手的瞬间,七怪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这起手式看似与往日无异,却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味,仿佛沉睡的雄狮初醒,静待发力。
第一掌“开门见山”推出,掌风呼啸,竟卷起地上沙尘;第二掌“千峰竞秀”化掌为指,指尖劲气嗤嗤作响;第三掌“万壑松风”横扫而出,力道雄浑绵长。郭靖身形转动,一招一式如行云流水,掌风所至,空气中竟传来隐隐雷鸣。
南希仁的瞳孔猛然收缩——这哪里是他熟悉的南山掌法?招式虽同,神韵已变。那掌法中蕴含的力道、那步伐中暗藏的玄机、那呼吸与招式的完美配合,都已远超出他所能教导的范畴。
韩小莹忍不住低呼:“这...这真是我们熟知的那个靖儿吗?”
朱聪的破扇忘了摇动,喃喃道:“三日之间,竟能脱胎换骨至此...”
“是呀是呀,我看靖儿这南山掌法使得,比四哥还要厉害了呀!”
当郭靖使到第八掌“云海翻腾”时,双掌划圆,周身气流随之旋转,竟在周身形成一个小小的气旋,卷起漫天黄沙。观战众人衣袂翻飞,不得不运功稳住身形。
最后一掌“南山压顶”,郭靖纵身跃起,双掌向下猛压。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一道肉眼可见的掌力如狂龙般扑向不远处的小沙丘,泥沙飞溅,烟尘弥漫。待尘埃落定,沙丘上赫然出现一个深达一丈、宽约三尺的深坑!
全场寂静。唯有大漠的风依旧呼啸。
南希仁第一个回过神来,他快步走到深坑前,蹲下身仔细查看,手指拂过坑缘光滑的切面,良久,才缓缓起身,面向众人,声音沙哑:“这一掌的威力...已然早已在我之上。”
“什么?”韩宝驹失声叫道。南山掌法是南希仁的成名绝技,他浸淫此道三十余年,郭靖竟能在三日内超越师父?
朱聪快步上前,拍着郭靖的肩膀,眼中满是惊喜:“好小子!你这掌力是如何练就的?就是打娘胎里开始练,也不该有如此火候啊!”
韩小莹眼角含泪,欣慰地看着爱徒:“靖儿,你这三日的进步,真可谓是一日千里。”
柯镇恶目光深深看着山坡之上的土坑,他显然看出了郭靖那一掌的威力,更察觉出郭靖呼吸间那股浑厚绵长的内息。他拄着铁杖,一步步走向韩牧,在距离三尺处停下,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江湖大礼。
“韩真人,”柯镇恶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我们江南七怪教导靖儿五年,竟然还不及你来到大漠十日的成效。今日,我柯镇恶对你心服口服!”
此言一出,其余六怪纷纷动容。他们深知大哥性子刚烈,平生极少服人,今日能说出这番话,实是前所未有。
韩牧伸手扶住柯镇恶:“哈哈哈哈,柯大侠言重了。郭靖这三日能有如此进步,全赖这五年来的根基沉稳。诸位五年来悉心教导,日夜不辍,方为他打下了坚实基础。就如筑楼,诸位已为他建好坚实地基,贫道指点他三日功夫,不过是在此基础上添砖加瓦罢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七怪,继续说道:“况且,武功高低终究是其次。郭靖这孩子的纯良品性、侠义心肠,皆是受诸位熏陶。能教出如此重义守信、心怀苍生的弟子,这才是诸位最大的功劳。”
这番话如春风化雨,说得七怪心中暖流淌过。五年来付出的心血与汗水,在这一刻都变得无比值得。
柯镇恶长叹一声,向着韩牧再行一礼:“韩真人不仅武功通神,胸襟气度更是令人折服。不瞒您说,我们七人得您指点,武功大有突破。如今连我们的弟子也蒙您教导,此等恩情,我江南七侠必定永世不忘!”
朱聪接口道:“大哥说得不错。我朱聪行走江湖半生,从未见过如韩真人这般人物。今日,我们江南七侠可真是心服口服!”
其余五怪齐声应和:“心服口服!”声音在大漠上空回荡,惊起远处几只飞鸟。
韩牧微微一笑,正要说话,却见李萍从蒙古包中快步走出,脸上洋溢着喜悦:“酒宴已备好,请诸位师父和韩真人入席!”
众人相视而笑,一同走向最大的那座蒙古包。包内早已摆开长桌,上面摆满了烤全羊、马奶酒、奶酪和各色草原美食。篝火在包中央熊熊燃烧,映得每个人脸上都红彤彤的。
李萍亲自为韩牧斟满一碗马奶酒,双手奉上:“韩真人,你教授靖儿武艺,大恩不言谢,请您满饮此杯。”
韩牧接过酒碗,一饮而尽。七怪见状,纷纷举碗相敬。一时间,蒙古包内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朱聪饮至酣处,忍不住问道:“韩真人,恕我冒昧,您究竟用了什么方法,让靖儿在短短三日内有如此脱胎换骨的变化?”
韩牧放下酒碗,目光扫过众人好奇的脸庞,缓缓道:“郭靖天性淳朴,心无杂念,这本是修习上乘武功的绝佳资质。只是他以往不知如何运用这份天性,我不过引导他将这份淳朴心性融入武学之中。”
他看向正在大口吃肉的郭靖,继续解释道:“譬如那南山掌法,原本刚猛有余而灵动不足。我让郭靖在高峰之上观云海变幻,悟出刚柔并济之道;让他在星空下感受天地浩瀚,明白自身渺小而不失自强;让他在狂风中稳立,体会以静制动之妙,至于最重要的嘛,自然是还是配合极为高深的内功,有了内功,掌力便有威力了!”
南希仁恍然大悟:“难怪靖儿的掌法中多了以往没有的圆转如意!”
“正是。”韩牧点头,“武功招式是死的,人是活的。若只知墨守成规,终难成大器。郭靖的过人之处在于,他一旦领悟其中道理,便能将其融会贯通,举一反三。”
柯镇恶感慨道:“这便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啊!”
韩牧微笑颔首,又与七怪讨论起各派武学精要。他言语精辟,往往一针见血,指出七怪武功中的不足与可提升之处。江南七怪听得如痴如醉,不时恍然大悟,只觉往日许多武学难题,在韩牧三言两语间便豁然开朗。
郭靖安静地坐在母亲身边,看着师父们与韩牧热烈讨论,眼中闪烁着感激的光芒。他悄悄暗下决心定要勤加修习,不辜负所有人的期望。
李萍看着儿子坚毅的侧脸,又看看被江南七怪簇拥着的韩牧,眼中泛起欣慰的泪光。
蒙古包外,大漠的夜空星河璀璨,一轮明月高悬;包内,篝火噼啪,酒香四溢,欢声笑语随风飘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