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温仪景如今依旧还是没有袁云川的消息,却也并未将此人太放在心上。
萧玉京的生意也因为温仪景的名声,受到了几分波及,但他同样不着急。
送走倚吟之后,夫妻二人去了书房。
温仪景慵懒地斜靠在拔步床的软靠上翻看着一本经子史集。
萧玉京则是坐在了一架古琴前。
“今日要给你女儿弹奏什么?”温仪景看着越发执着的人笑问。
这几日,萧玉京无论多忙,下午都必会在家。
只因为玄英和窦郎中都说,在这个时候,如果每日孩子和温仪景能听一些乐曲,于身心有益。
最初的时候,温仪景还想着要不每日请个乐师过来,但萧玉京觉得他完全可以胜任。
这是他的媳妇儿孩子,自然他来负责。
若是他太忙,便由槐序暂时负责。
“今日是关山月。”萧玉京轻轻拨弄琴弦。
很快,书房便传出了悠扬的琴声。
萧玉京对于各种乐器都有接触,毕竟少时较重位高权重,不差钱,名师大家也是常驻萧家的,对于有些自己喜欢的,他甚至称得上精通。
以前,家中也有一些名贵的乐器,这几日里空闲里,他又让父亲帮他去寻了一些好的乐器。
冬日天寒,绿卿园总是要寒上几分,他每日过去锻炼还行,让温仪景过去听琴便不行了。
于是便让人将东西都送来了幽兰园,如今温仪景的书房中已经快要摆满了。
一曲关山月闭,萧玉京又换了其他寻来的曲谱。
在琴棋书画的造诣上,温仪景更胜一筹。
名曲上,萧玉京都能胜任,但一些小调,偶尔便会出些差错。
看书的温仪景分心时不时地点出他的问题,萧玉京便又重来一次。
二人有来有往,一下午时间过去的倒也飞快。
两日后,杨宗旭便带着兖州的袁云川入京了。
入京当日,袁青冥在菜市场亲自监斩了冒充自己父亲袁云川的骗子。
袁青冥在百姓面前,卸下了一个帝王的贵气和架子,如同一个寻常儿郎。
“家父已经去世十几年了,我有了今日成就,却突然有骗子要冒充我已死的父亲,我实在是容他不得。”
“诸位,若是我今日放过此人,他日便还会有人继续冒充我父亲前来挑事。”
“父亲的尸首是我九岁那年亲自下葬的,虽然人已经去世多年,可我却不至于连自己的父亲都不认识。”
“我一直都十分思念我的父亲,若是真的,定然也盼着他能死而复生,可这终究是假的。”
“我断然不可能闭着眼装瞎子,去赡养一个试图顶替我父亲的人。”
“哪怕他们有诸多相似之处,我也绝不会在他身上去寻找我父亲的影子,那必然是对我父亲的背叛和不敬,我不需要这样虚假的安慰。”
“旧事重提,我心中也十分难过……”
袁青冥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
上了年岁的百姓看他的目光里同情又慈爱。
“九岁父亲就没了,一个是个可怜人啊。”有人叹了口气。
“是啊,说起来咱们陛下如今也才二十,如此少年英雄,却被人这般戳心窝子,不生气才怪。”
“真是缺大德了,连这种事情都拿出来骗人,杀了他!”
“杀了他!”
百姓们激动地喊着。
裴岁安一身素衣站在人群中,看着群情激昂的百姓,又看悲伤落泪的袁青冥,心中暗道:原来如此。
楚寒英大着肚子则是在旁边的酒楼二楼,远远地看着这一切,心中同样冒出了四个字:原来如此。
“您说,老爷子有可能真的还活着吗?”若沁看着人群里在一瞬间人头落地的人,别开眼问沉默的楚寒英。
楚寒英收回了视线,“空穴来风,必然有他的因果。”
十几年前的事情,她自然都不知,可她对袁青冥和温仪景,却有几分了解。
前几日,温仪景频繁的入宫,未必没有缘故。
袁青冥这样亲自卖力地出来表态,一朝君王却如此随和地站在百姓中,总是有几分的怪异的。
还有答应等她生产之后再走的袁清瑶。
这桩桩件件,哪个不是因果?
这三个人,或许从最初就知道,隐瞒了天下人。
她想不通的是,什么样的理由能让袁云川假死,总不能是年少的袁青冥联手温仪景做局逼的袁云川不得不假死出逃。
“老爷子若是还活着,那太后……”若沁连忙捂住了嘴。
楚寒英瞪了她一眼,“早就死了的人,不可能还活着。”
若沁连忙点头,闭嘴不再多言。
杨宗旭带着兖州的袁云川一进城就听到了这个消息。
“我不进城了,这个小子疯了,连亲爹都不认。”袁云川当即转身要走。
“老城主。”杨宗旭连忙抬手将人拦了下来,“陛下是知道那不是您,所以才将人杀了,如今您回来了,陛下肯定高兴还来不及呢。”
“放屁!”袁云川大怒,“他这摆明是告诉天下人,不让我回去!”
说完,他自己又叹了口气,“算了,我还是不回去了,若非元良年纪轻轻走得突然,我也不会出现的。”
“阿冥能有如今,不容易,我便不去打扰他的生活了,知道他好,也就够了。”袁云川长叹,坚持要走。
杨宗旭狐疑地看着面前的人,危险地眯起了眼,语气肯定,“你不是老城主!”
袁云川不解,“是我,我不是,你们的老城主十几年前就死了,我现在就是个平头百姓而已。”
杨宗旭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葬礼上出现了袁云川,冯德昌已经送信回京,并说他会将人平安带进宫。
如今,这人却根本不是真的袁云川。
“杨大人,你可算是回来了,我已经恭候多时了。”就在杨宗旭杀心刚起的时候,林觉晓骑着马悠哉游哉地从城门口饶了进来。
“林觉晓?”杨宗旭面色沉了又沉。
“呦,这位就是你和冯德昌将军说的那位老城主了吧?”林觉晓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牵着马的站在街道中的两个人。
很快,在林觉晓身后便出现了一对禁卫军,隔绝了周围百姓好奇的视线。
林觉晓手中的马鞭甚至近乎轻佻地落在了袁云川的脸上,“你说你是老城主,当今陛下的父亲,可有证据?”
“我没说,是这人,非得指着我说我是袁云川,我可没承认!”袁云川后退一步,当即毫不犹豫地否认。
“是吗?”林觉晓笑着看向杨宗旭,“你胆子不小啊,难道今日这京都城里的假老城主,也是你故意弄出来恶心陛下的?”
“林觉晓,你放肆!”杨宗旭气得红了脸,怒声道。
“将人押走!”林觉晓不甚在意抬了抬手,调转马头却是出城的方向。
“林觉晓,你要带我去哪里?”杨宗旭顿时挣扎起来。
一开始,本来还以为是入宫,可却没想到林觉晓是要带他出城。
“林觉晓,你不要太放肆,即便我看错了眼,这人是假的,也轮不到你来处置我!”杨宗旭不肯往前走。
林觉晓却头都没回,士兵们同样也将他押得更紧了。
杨宗旭去兖州,是带了自己几个私人暗卫的,一进城门,他便让人都散了。
可也就是人都散了,林觉晓才出现了。
这一刻,他顿时懂了林觉晓的这个时候才出现的意图。
虽然,他即使带了暗卫,也打不过林觉晓,可这样能减少的京郊大营的伤亡。
真是好小子,他才几日不见,京郊大营的兵便如此任由林觉晓调遣了。
年前里,袁清瑶准备婚事,明显已经懈怠了京郊大营,他却依旧没能找到拿下的机会。
而此刻林觉晓敢在京都城这样明目张胆的将自己带走,便是不怕陛下知道。
如此一来,要见他的人,是太后还是陛下,便有些不好说了。
杨宗旭心中忐忑,也不再做无谓的反抗,扭头看向同样被拷住双手的袁云川。
他牙关紧咬,懊悔地闭上了眼。
冯德昌,竟然也成了太后的人吗?
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
京郊大营。
温仪景一身红色的大氅站在寒风中,看着精神抖擞的将士们。
“真是没想到,萧大人双腿不利于行,我等竟然也不是他的对手。”陆宽站在温仪景左侧,感慨地说。
他承认,在一开始见到萧玉京来京郊大营的时候,他心里是有几分不屑的。
哪怕萧玉京曾经是名扬天下的玉面战神,可如今已经双腿残废,并且过去两年都深居简出,这样的人,早已经让人不放在眼里。
京郊大营里,这样想的自然也不只有他一个。
尤其是在看到貌美怀孕的太后娘娘之后,大家更是生出一种萧玉京何德何能的念头。
就只因为那张脸比他们更白,更俊吗?
可如今,萧玉京这一出场,却彻底扭转了众人的对他的看法。
温仪景上午就来了京郊大营,长离和几个将领在点将台上比画了几招,那些人依旧不是长离的对手。
坐在轮椅上的萧玉京便也上了台,他握着长枪,两个身手尚且的士兵竟是不能靠近他轮椅半步。
这样的场面,彻底震撼了整个京郊大营过来观看的将士们。
温仪景却毫不意外,将士们热情地将萧玉京抬下点将台。
周边都是土,并不方便萧玉京自己滚动轮椅。
过去的时候,还是长离和满脸不太情愿的陆宽推着。
这回来的时候,便好几个士兵争抢着去抬了。
在这里,大家都慕强,崇拜强者。
温仪景看着仿佛坐着八抬大轿回来的人,笑了笑,“本宫亲自选的人,自然不会差的。”
陆宽恭敬地朝着温仪景拱手,却是有些不解,为何温仪景竟然让萧玉京如此张扬?
难道不应该藏拙,以免引起更多忌惮?
温仪景却没解释,只轻轻抬手扶了一下轮椅,将士们便将还有些受宠若惊到尴尬的萧玉京放在了太后娘娘面前。
见美貌的太后娘娘笑如此亲民和善,一个个也都起哄了两句,“太后娘娘选人的眼光自然没错。”
有人吹了一声口哨,大喊道,“萧大人害羞了,脸都红了!”
紧跟着,大家一哄而散。
可退开几步,没瞧见的却又都回头去看那红了脸的萧大人。
便是陆宽都好奇的看了过去。
萧玉京,“……”
温仪景上前一步,挡住了萧玉京,不让台下的人继续再看,食指放在唇边做了噤声的手势。
底下的士兵忍俊不禁,然后纷纷抬手捂住嘴不让自己再笑出声,以免吓坏了太后娘娘脸红的夫君。
也有人学着太后娘娘的动作,朝着身边的人,“嘘——嘘——”
陆宽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似乎是懂了太后娘娘这样做的道理。
只为了让人觉得萧玉京能配得上她,竟然要冒这么大的风险?
太后娘娘将萧玉京看得很重要啊。
温仪景笑得温柔又平和,等将士们情绪都平复了些,她看向始一直站在自己左侧后面一点的母女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