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笙。”
沈玉凛习惯性的叫出口,见洛洄笙冷着脸看向自己,立马又躬身改口道:“臣见过长公主。”
洛洄笙没有理会他,而是慢条斯理的给自己斟茶,一旁红烟见状识趣的退至凉亭外等候。
“听说你与定国公发生了争执?”
见洛洄笙主动问话,沈玉凛一时竟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先前我因为冒犯皇上,被父亲禁足家中反省,直到昨日我才得知父亲替我向皇上求娶张清雅的事。”
“因我不答应,被父亲责骂后又困于家中,我是特意过来谢长公主的,谢谢你派人将我放出。”
洛洄笙听见他的话,不由得轻笑了一声,“定国公想与太师府结亲的目的,你不会不知道吧?”
“以你父亲的脾气,你不想娶清雅,恐怕……”
“我不会娶的!”沈玉凛出言打断,满脸信誓旦旦的说道:“不管父亲是怎么想的,我绝对不会娶张清雅。”
洛洄笙闻言望着他眉眼轻挑:“真的?”
沈玉凛见洛洄笙不相信自己,心里除了伤心,还有一丝无奈。
“我知道张清雅是长公主的好友,长公主定然不想让她嫁给我,而我自己也不想娶她,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会帮你阻止这件事。”
这是他被软禁时决定好的事,不管是为了洛洄笙,还是为了自己,他都决不会与别的女人成婚。
洛洄笙早已看透沈玉凛的虚伪,心知即便他眼下不会答应,但终有一日在定国公的威逼利诱之下,他也会改变想法。
想到这儿,洛洄笙无声的笑了笑,冷嘲道:“你要是真的想帮本宫,不如直接告诉本宫,你妹妹……也就是如今的沈贵妃,她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谁的。”
话落,沈玉凛心下一惊,脸上瞬间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这怎么可能?!
阿笙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洛洄笙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所以皇婶真的说对了,沈清颜腹中怀的并不是皇嗣!
如此一来,今后她就不必再担心沈清颜了。
“你胡说什么!”
沈玉凛气急败坏的大喊,完全没有了方才的镇定,他死死的盯着洛洄笙说道:“清颜是皇上的宠妃,除了皇上,谁还敢对她无礼!”
“我知晓长公主与清颜不合,但长公主岂能拿此事污蔑她的清誉,简直太荒唐了!”
洛洄笙看着他但笑不语,她知道沈玉凛不过是心虚罢了,因为越心虚的人向来声势越浩大。
而她之所以没把沈清颜怀的不是皇嗣这件事直接告诉永和帝,是因为她早已看透了自家弟弟的性子。
每次只要事关沈清颜,她这个弟弟就跟魔怔了似的,对一切都不管不顾,只按着自己的心意而为。
以他这样的态度,洛洄笙知道即便自己拿出证据来,只怕他也不会相信,甚至还有可能被沈清颜倒打一耙。
“究竟是不是本宫污蔑,你,还有沈清颜,甚至是你们整个定国公府,心里最清楚。”
洛洄笙的话重重击打在沈玉凛心上,只见他脸色骤然一变,尤其是在看到洛洄笙一副早已看透一切的样子时,心里更加慌乱无措。
不行,这件事坚决不能暴露,否则别说清颜了,就连整个定国公府都会被牵连。
“长公主,该说的我都说了,若是长公主不信,我也没有办法。”
沈玉凛冲洛洄笙行了礼,随即不再多言,转身便落荒而逃。
“哼……”
洛洄笙望着他匆忙离去的背影冷哼,自幼相识到如今,她还是头一次看到沈玉凛这么狼狈的模样。
想想他方才还信誓旦旦的说要帮自己,结果转眼就为了沈清颜而污蔑她,当真是可笑至极。
不过,她没把这件事告诉永和帝,除了永和帝不会相信自己这个原因以外,还有最重要的一个原因。
此事事关皇家颜面,何况若是永和帝不能生育一事被朝臣知晓,朝堂上定然会动荡不安。
一个没有生育能力的帝王,不仅会被天下百姓在背后诟病,还会因此失去帝王的资格。
所以,这件事只能从沈清颜下手。
“来人!”
话落,一暗卫从假山后现身,快步飞身来到洛洄笙面前。
“长公主吩咐。”
洛洄笙看向来人,说道:“你去盯着沈玉凛,看看他从这儿离开后去了哪里,又见了些什么人。”
暗卫抱拳行礼,正欲回答时,突然猛的转的转身看向长廊。
洛洄笙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多日未曾出现的刑荆山竟然正朝她走来,然而她还未来得及开口,对方便先她一步。
“我去吧。”
刑荆山走到洛洄笙面前,平静的说道:“我去帮你盯着沈玉凛。”
洛洄笙有些诧异的看着他,自那日与萧懿偶遇后,刑荆山便再也没有出现过,她还以为刑荆山不想再继续插手季姒的事,没想到他突然就这么明晃晃的出现在眼前。
“不用。”
洛洄笙语气平静的拒绝,而后看向暗卫道:“你去吧,记住,一旦发现他有任何异常,立即传信于本宫。”
见洛洄笙拒绝自己,刑荆山一阵苦涩涌上心头,看来,她还是没有完全信任自己。
想想也对,她本就是身不由己才答应跟自己的婚事,又不是真的对自己有意,怎么可能全身心都交付于自己呢。
洛洄笙回头看见刑荆山站在原地,而且还是一脸伤心的样子,不由得感到有些奇怪。
“你站那儿做什么?坐啊。”
刑荆山对上洛洄笙的目光,沉吟了片刻,从怀里拿出一张纸展开后递给她:“我是来给你送这个的。”
“什么东西?”
在洛洄笙接过纸查看的过程中,刑荆山主动跟她解释起这几日自己消失的原因,“季姑娘出事那日是我正好在宫中当值,因此我发动关系调查当日出事时的具体状况。”
“不过这件事毕竟跟沈清颜有关,调查起来难度很大,但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我找到了一个在事发时偶然目睹全过程的侍卫。”
洛洄笙看着手里的证词,猜测就是刑荆山口中所说的那个侍卫提供的,从证词上来看,季姒确实是无辜的。
刑荆山注意到洛洄笙的神色变化,继续说道:“我私下找过那个侍卫,这是他亲笔写下的证词,他也答应我必要的时候会出面替季姑娘作证。”
“有了证人,季姑娘被陷害的事就算是落实了,你想想看接下来要做什么?”
本以为刑荆山因为萧懿,不会再管季姒的事,但没想到这几日他一直在为这件事奔波,这让洛洄笙心里很是感动。
不过,感动归感动,他所做的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谢谢你。”
洛洄笙一边跟刑荆山道谢,一边将证词折好放在桌上,“只是仅凭这一个证人是没有用的,虽然你对后宫之事了解的不多,但你应该看出来了,皇上对沈清颜的痴迷程度远远超乎寻常。”
“为了沈清颜,皇上可以对定国公贩卖盐铁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想将此事彻底掩藏。”
说到此处时,洛洄笙长叹了口气,“身为大安的帝王,却因为儿女私情做出这种事情,如今又怎么会因为一个侍卫的证言就放过季姒呢。”
洛洄笙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因此她才没有把希望放在永和帝身上,与其让永和帝放人,还不如用别的法子逼沈清颜这个幕后指使者出面。
“对不住,还是没能帮上忙。”
刑荆山失落的道歉,他本以为自己只要找到能证明季姒无辜的证据,就能把人解救出来,结果却毫无作用。
看来,萧懿说的话是对的,他真的很没用。
“不,这不能怪你。”
洛洄笙笑着摇头否定,她知道刑荆山的初衷是好的,只不过是低估了永和帝对沈清颜的痴迷程度。
以前她也觉得不论发生什么事,永和帝都会为大安考虑,为大安的百姓考虑,可后来对方却一次又一次让她感到了失望。
刑荆山并未察觉洛洄笙的情绪变化,依旧沉浸在自责中,“是我能力不足,不能帮你救季姑娘,甚至连让你们见一面都做不到。”
“先前我还大言不惭的说会帮你,可这么一点事情我都没能帮上忙,我……”
洛洄笙头一回见刑荆山情绪这么低落,这让她不得不怀疑刑荆山是不是被那日萧懿说的话打击得太严重了?
“季姒的事真不怪你。”
洛洄笙打断喋喋不休的刑荆山,语气无奈道:“沈清颜之所以污蔑季姒,完全是为了对付我,哪怕这次不成功,她也会另想法子。”
“即便你日日在宫中当值,只要沈清颜想对季姒下手,那你也是防不胜防。”
她太清楚沈清颜的手段了,所以季姒的事还真怪不到刑荆山头上,那日萧懿所说的话想必也只是故意针对他罢了。
刑荆山略有些惊讶的望着眼前人,所以洛洄笙非但没有怪他,甚至还反过来安慰自己?
如此说来,萧懿那日故意说自己的坏话,并没有成功挑拨到他们的关系?
太好了!
“对了,恰好你来了,能请你帮我做件事吗?”
洛洄笙语气真诚的提出请求,方才她之所以不让刑荆山去监视沈玉凛,是因为她认为这种事不该由刑荆山去做。
闻言,刑荆山下意识怔愣了一下,望着洛洄笙点头:“当然可以,你说。”
不知不觉间,他们对彼此的称呼不再是以身份相称,而是以你我相称。
这一点,两人似乎都没有察觉到。
“我想让你暗中离京,然后再……”
洛洄笙是出于信任才会拜托刑荆山,不然的话,以她之前的警惕,她不会再轻易相信任何人。
虽然她跟刑荆山相处不过几月,但这段时日以来,她亲眼看到了刑荆山的所作所为,人,还是信得过的。
刑荆山仔细听着洛洄笙交代,即便不清楚她这么做的目的,但最后还是满口答应下来。
“放心,我会亲自去办,不会有问题的。”
洛洄笙见他如此帮自己,心里十分感动,“路上小心,无论成与不成,你的安危是最重要的。”
听见这句话,刑荆山脸上不由得开心了几分,“别担心,我会平安回来的。”
随后,洛洄笙亲自送刑荆山离府,她这么做无非是猜到府中有定国公的人,故意做给他们看的。
当天傍晚,跟踪沈玉凛的暗卫回府复命,将自己查到的事禀报给洛洄笙。
“你说沈玉凛在离府后,一个人去了京郊?”
“是的。”
“他去哪儿做什么?”
“他在京郊外的一家农户待了半炷香的时间,临走时属下看到农户家一女子出门相送,两人似乎很熟络。”
“后来呢?”
“沈玉凛从京郊回来后,孤身一人去了最有名的茶楼,属下偷听到他雇佣人半夜刺杀那名女子。”
闻言,洛洄笙顿时猜到了缘由,想来那女子是知道了沈玉凛的秘密。
不,那女子很可能是知道沈清颜腹中孩子的真相,因此沈玉凛才会在离开公主府后,迫不及待要杀人灭口。
暗卫见洛洄笙似在思考,迟疑着开口提醒:“公主,时辰不早了,若是想救人,属下这就立马前去。”
洛洄笙回了神,连忙吩咐道:“你把人救下来后先安置好,一定不要她出事。”
“是,公主。”
暗卫应下后果断离开,洛洄笙看着他消失的身影,不由得开始有些紧张。
只要救了那女子,对付沈清颜的把柄就有了,到时候不只是季姒,甚至还有机会扳倒定国公府。
寅时三刻,定国公府——
“叩叩……叩叩……”
刚入睡不久的沈玉凛被突然的声响吵醒,在意识清醒的那一刻,他清楚的听到了叩门声。
他猛的从床榻上起身,随即一边下床穿衣一边向门口走去,算算时间,事情应该也办好了。
“谁?”
“世子,属下有要事禀报。”
沈玉凛听到熟悉的声音,立马将门打开,屋外的黑衣人立马闪身进门。
“如何,都办好了吗?”
只见黑衣人突然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道:“世子恕罪,属下办事不力,那女子……被救走了。”
沈玉凛一听这话,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什么意思?什么叫被救走了?被谁救走的?”
黑衣人低头略一思索,如实回道:“属下奉世子之命前去灭口,本来都要得手了,可不知从何处突然窜出一人来。”
“属下不是他的对手,几次交手后,他将属下打伤,把那女子带走了。”
沈玉凛听完事情经过,立马猜到事情已经暴露,至于那个坏他事的人是谁,他暂时还不能确定。
“你立马带人暗中追查,务必把人找到除掉!”
“是,属下定会将功补过。”
待黑衣人离开后,沈玉凛就更加睡不着了,他很清楚这件事暴露的后果,而且眼下这个局势已经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天微微亮起时,定国公刚穿戴好从寝屋出来,结果迎面便看见沈玉凛直奔自己而来。
沈玉凛的脸色十分难看,定国公见他这样,脸色顿时往下一沉:“不管你说什么,你跟张清雅的婚事都不会变。”
听到这句话,沈玉凛脸上闪过一抹诧异,但很快便又消失不见,“父亲,我来找你不是要说这个,是另外一件关乎定国公府生死存亡的事。”
定国公闻言不悦的皱眉,厉声呵斥道:“什么生死存亡?大清早的尽说些晦气话!”
“我告诉你,昨日你偷溜出府的事,我不跟你计较,但是你……”
“父亲!”
沈玉凛高声打断他,压低声音道:“清颜可能要出事了。”
听见这话,定国公脸上神色微变,“你跟我去书房。”
父子二人来到书房,沈玉凛将事情原委大致讲述了一遍,并表示自己有可能被算计了。
定国公听他阐述的事情时,脸色越来越阴霾,待沈玉凛话音一落便怒骂道:“蠢货!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做任何事情前都先动动脑子!”
“明知道洛洄笙针对定国公府,你还眼巴巴的往上凑,这次更是直接把把柄送到她手上,我看你不是蠢,你是脑子缺根弦!”
沈玉凛被骂得有些抬不起头来,他当时也不没想到洛洄笙是在试探自己,一时就漏了馅。
如今想想,只怕洛洄笙早就计划了,就等着他上钩呢。
“父亲,那接下来怎么办?”
定国公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随即冷哼了一声,“还能怎么办?眼下洛洄笙已经发现了,自然不能再被她拿到证据。”
虽然洛洄笙救走了那个女人,但仅凭一个定国公府曾经的丫鬟,很难掀起什么大浪。
为今之计,只有彻底消除后患,如此一来洛洄笙就没有把柄了。
“你妹妹肚子里的孩子不能留了。”
沈玉凛听到这句话,下意识想要否决,但转念一想,若想要保住定国公府,除了这个办法以外,似乎别无他法。
“好,我立即进宫见她。”
说罢,沈玉凛转身便打算离开,却被定国公喊话拦下。
“你不用去。”
定国公眉宇皱成了川字,冷峻的目光盯着沈玉凛:“我会让你母亲进宫,你妹妹向来听她的话,这件事交给她去办。”
“即刻起,你就老老实实待在府中等着成婚,哪儿也不许去!”
本想着催促皇上赐婚,如此有了太师府助力,洛洄笙便不能拿定国公府怎么样了,结果却又冒出这档子事来。
沈玉凛听见‘成婚’二字,刚要再次反驳,却被自家父亲狠厉的眼神劝退。
“孩儿先退下了。”
待沈玉凛离开后,定国公坐在案桌前越想越生气,自从洛洄笙回京后,事情一桩接一桩,几乎全都是冲着定国公府来的。
看来,洛洄笙留不得了。
同一时间,长公主府——
“长公主,方才定国公府传来消息,沈世子似乎又被禁足了。”
温鸿将点心放置在桌上,见洛洄笙没有反应,于是又问:“这次还要派人前去搭救吗?”
洛洄笙抿了一口茶水,勾唇轻笑道:“本宫与邢将军婚期在即,哪儿还有空整日去管别人的家事。”
“再说了,定国公是管教自己的儿子,本宫插手算怎么回事?”
听到这话,温鸿不禁有些疑惑,昨日长公主不是还特意让他去救沈玉凛吗?怎的今日就不管了?
这时,一只鸽子忽然飞入院中停在廊桥上,洛洄笙认出这是和暗卫联络用的信鸽。
温鸿小跑过去抱着信鸽返回,将绑在信鸽腿上的纸条取下递给洛洄笙:“长公主。”
洛洄笙将纸条打开,里面只有简短的四个字:人已救出。
所以,这就是沈玉凛被禁足的原因。
“温鸿,继续派人盯着定国公府,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即禀报本宫。”
“是,长公主。”
洛洄笙知道以定国公的性子,接下来定然会想对策应付她,而这件事的关键就在于沈清颜。
当日晌午后,定国公夫人便独自进宫,因为仗着沈清颜受皇上宠爱,她并不需要永和帝的召见,随时都能入宫。
“娘娘,定国公夫人来了。”
正倚在躺椅上休憩的沈清颜听闻后,立即睁开了双眼,“真的?母亲真的来了?”
自定国公被文武百官弹劾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母家的人了,尤其这几日十分思念母亲,想不到人说来就来了。
定国公夫人跟随宫人走进屋,看到沈清颜后,立马上前行礼:“臣妇见过贵妃娘娘,娘娘安好。”
沈清颜见自家母亲如此,立马就不高兴了,“我可是母亲的女儿,母亲怎么反倒向我行起礼来了。”
见沈清颜走近自己,定国公夫人立马伸手扶住她:“礼不可废,就算你是我的女儿,可如今你贵为贵妃,我自然是要行礼的。”
说话间,母女俩走到了桌前,定国公夫人扶着沈清颜坐下,看向她的肚子关心道:“一月未见,娘娘的肚子似乎大了一些。”
“女子怀胎头三月很重要,娘娘平日里走动时定要小心些。”
沈清颜听到这话,敏锐的察觉到母亲情绪不对,于是抬手摒退了宫人,就连贴身宫女都未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