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作先刚到家，就听保姆说，有个叫李天明的给他打过电话。
这倒是新鲜了，自从把家里的电话给了李天明以后，这么多年，李天明也只打过一次，还是为了郑大伟走私案。
突然来电话，肯定是有要紧事。
回到书房关上门，王作先拿起电话，打了回去。
李天明此刻正在海尔厂的办公室，听到电话铃声响起，连忙抓起了听筒。
“喂！我是李天明。”
“是我，王作先。”
“首长！”
“这是私人电话，还是叫王叔听着顺耳。”
“王叔！”
王作先笑了：“这还差不多，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说着靠在了椅背上，他今天接待了三波外宾，确实有些累了。
“王叔，海城新来的魏书记……”
“魏红星，我知道这个人，当年农业学大寨的先进个人，之前在陕省推行包产到户，工作成绩很突出，来海城之前，还推动了当地的旧城区改造，是个很有能力，也很有魄力的干部，怎么？已经见过了？”
王作先一上来就给李天明列出了魏红星的成绩单，这让李天明接下来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今天魏书记召开了经济座谈会，在会上……已经见过了。”
“有什么话就说。”
李天明提起魏红星，王作先立刻猜到肯定是出了问题。
“是，魏书记在会上提了大柳镇，还有电冰箱厂，自行车厂的组织建设问题。”
王作先闻言，微微皱起了眉：“大柳镇是大集体性质的企业，电冰箱厂和自行车厂的主体也是集体企业，组织建设……”
说到这里，王作先已经猜到了魏红星的用意。
组织建设不过是个幌子，魏红星的真正目的是明确谁来主导。
“你们起冲突了？”
“没有，王叔，我……我哪敢啊！”
人家是市委书记，李天明就算顶着个农民企业家的名头，可说到底也该是个平头老百姓。
“这就好，你给我打电话是什么意思？总不能是来和我告状的吧？”
呃……
李天明还真没有这个意思。
只不过……
“王叔，如果魏书记要电冰箱厂和自行车厂的主导权……”
大柳镇的企业是集体领导，只要组织结构上挑不出毛病，主导权谁都拿不走。
李天明真正担心的是电冰箱厂和自行车厂。
这两家企业如今的局面来之不易。
尤其是海尔厂，国内市场差不多已经拿下了三分之一的份额，还在去年的广交会上大出风头。
一旦领导班子发生变动，李天明失去经营和决策权的话，未来如何还真不好说。
“你在担心什么？”
王作先一句话把李天明给问得愣住了。
他在担心什么，王作先不可能不知道。
这么问，又是什么意思？
“你是担心有人会把厂子抢走？”
不等李天明说话，王作先的语气突然变冷。
“李天明，工厂是国家的，是集体的，不是你个人的。”
这话说得就有点儿重了。
“王叔，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魏书记刚提了组织建设的问题，你就受不了了？把电冰箱厂和自行车厂当成了你自己的地盘，任何人都不能伸手了？老虎屁股摸不得？”
听了王作先的话，李天明也是一阵语塞。
“你把党的重要领导干部当成什么了？巧取豪夺的土匪？”
好家伙的，李天明哪敢接这话。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家子气了？”
有吗？
教训完，王作先的语气也渐渐变得缓和。
“事情还没发生呢，你就大惊小怪的，像什么样子。”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王作先又开口说道。
“要相信自己的同志，魏红星同志要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海城的发展，记住了吗？”
“记住了！”
“口服心不服！”
王作先太了解李天明的性格了。
一惯的吃软不吃硬。
他也不禁在心里埋怨魏红星，太心急了，
初来乍到，想要做出一番成绩的心情可以理解，但是手腕未免太生硬了，而且……
目的完全不加掩饰，说什么组织建设问题，谁还能猜不到他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一下子就捅了李天明这个马蜂窝。
以他对李天明的了解，魏红星要是当真将手伸过去，李天明肯定不会毫无反应。
到时候，双方肯定要有一番较量。
最后少不了要他还收拾残局。
唉……
之前听到风声，说要让魏红星接替杜树平的位置时，王作先就不是很赞成。
海城虽然不像深圳，在改革开放的最前沿。
但是作为最早施行对外开放政策的北方重要港口城市。
海城的情况也十分复杂。
真正需要的是一个温和派，稳步推进海城各方面的建设。
魏红星……
还是太激进了。
但魏红星已经开始在海城履职，这个时候，说这些也没有意义了。
眼下要紧的是，稳住局面，海城的经济建设，绝对不能乱。
“关于电冰箱厂和自行车厂的情况，当初是有过协议的，经营权和决策权，既然交给你，是组织上对你的信任，你……可不能辜负了，明白吗？”
呃？
这话锋转换的也太突然了。
“明白！”
显然，王作先还是支持李天明的。
只要有这句话，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
“明白就好，天明，你是个聪明人，该怎么做，我想你心里肯定已经有了成算，把工作做好，电冰箱厂和自行车厂的现在的局面，上级领导非常满意，接下来，希望你们能再接再励，取得更好的成绩。”
李天明忙道：“请首长放心，也一定不辜负首长的期望。”
“臭小子，口号喊的震天响，往后让我少操点儿心就最好了。”
有些话不用说得太明白。
海城现在的基础是王作先当年打下来的。
他比任何人都更希望海城能越来越好，而不是……
“你上次说的香江的问题，我和老人家提过了，首长也赞同你的观点，香江不能以任何形式乱起来，可英国人肯定不希望我们收回的是一个稳定繁荣的香江，这个时候，就需要借助各方势力的协助。”
王作先突然提起这个话题，李天明也猜不到他在打什么主意，只能闭口不言，耐心听着。
“可是，你也知道，有些事……要注意影响，向家的身份毕竟不光彩，要是明面上接触的话，一旦泄露出去，造成的影响，很有可能被英国人当做把柄，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李天明不禁苦笑，明面上不行，那就只能以非官方的渠道去接触了。
目前来看，还有谁比他更合适？
“王叔，需要我做什么？”
“保持接触，适当的时候，可以向他们释放一些信号，具体的……你应该猜得到。”
又要让我猜？
可一旦出了事，到时候没人认了，岂不是把他给装进去了。
李天明能拒绝吗？
“我……明白！”
得到了一些，就得付出一些。
这是躲不过去的。
“天明，这种事……确实难为你了，但是……希望你能体谅吧！”
“王叔，您不用这么说，香江是大事，有机会做点儿工作，这是我的荣幸。”
王作先闻言笑了：“别光说漂亮话，我是要看到工作成绩的，另外……海城的事，遇到问题，随时给我打电话。”
放下电话，李天明长出了一口气。
太累了！
以前和王作先说话，他是很随意的，可随着王作先的位置越来越高，他也不得不变得小心翼翼。
不过好在，王作先还是向着他的。
有了这位做靠山，接下来……
就能自如应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