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过火盆,便是拜堂。
成亲宴席,李力除了请往来频繁的几家,从前来帮忙建房子的他挑着几家上门请了,租种小树田地的孙向财也没忘。
邀请人家不多,他特意交代郑则和林家兄弟不要客气记得把家人都带上,说山脚太安静,希望人多热闹些。
几家人关门一商量,李力和方素两人确实没有更多亲友,于是决定多给点礼金,全家一个不落浩浩荡荡地都去了。
当日的山脚没有生面孔,气氛欢乐又轻松,主家和客人的心情如同阳光朗照的晴天,灿烂明媚。
武宁说:“可把周向阳乐坏了,那天的小炮仗他可没少点,咋咋呼呼怪叫了一天,吃饭才停歇。”
这事月哥儿知道,他有悄悄向小阳打听,结果那小子满脑子点炮、吃饭、看狗,在小树的山脚新家玩得开心,根本问不出旁的消息。
周舟讲得喉咙发干,他端起小碗喝水,连抿几口喉咙和身心舒畅了,才弯起眼睛继续说:“主持拜堂仪式的还是村长,嘿嘿,拜完堂,没人敢起哄~”
“一个都没有吗?”
“一个都没有。”
武宁不知想到什么笑了一声,仰头乐道:“三兄弟那天特别乖,站在门边安静的样子像三只小鹌鹑,哈哈哈哈!”
周舟笑眯眯地发言:“有心没胆~”
辈分不够啊。
辈分够的长辈们知道这门亲事难得,拜堂礼毕,皆是连连温声祝福,没有年轻人打头笑闹,拜堂离场不像三个小子成亲那会儿热闹起哄“进洞房”。
李力乐见其成,他满脸笑容牵女娘进屋,出来不久就托了几位女娘长辈进屋陪人说话。
房里女娘低声窃窃,院中小孩欢叫玩闹,堂屋长辈高声交谈,年轻汉子哪头都不沾,脚步不停地四处走动摆桌端菜。往日寂静的山脚新房,如今难得一片欢声笑语。
月哥儿听后感慨:“真好,在山脚热闹能避开素姨二嫁的议论,在那头生活,没人盯着过日子,过得安心踏实。”
李叔小树和素姨,三人定能越过越好。
讲到山脚的好处武宁就有话了,这样的日子他过了十八年呢,“山脚特别好!春夏秋三季都有一口野味吃,挖野菜割蜂蜜打果子,山也高天也广,自由又自在。”
说到这儿他摸摸肚子,哎呀,许久没上山了。
周舟想起喝酒犯头痛的阿爹,回忆起之前上山采摘的经历,“今年不能采刺梨,桑葚果是不是烂在地上了……”
“弟弟,不会浪费的,有动物去吃。”
三人说着前年山道上的野菊花呢,兴许是语气激动,把摇篮床的小人吵醒了。一直扶在摇床边的孟辛好奇观察,只见阿福“唔唔”两声,皱起没有眉毛的眉头,憋着劲儿想挣开襁褓,动了两下无果立马委屈张开嘴巴——
“呜啊,嗯嗯啊——”
孟辛扭头紧张道:“哭了哭了!阿福是不是尿啦?”
三个哥儿凑近摇篮床。
“辛哥儿没事,娃娃哭是正常的,我来看看,”月哥儿解开襁褓探看,温温热热,并无潮湿感,他捏了一把儿子软乎乎的小肥腿,抱起颠了颠,“应当是饿了……”
周舟和武宁听后点点头,站在原地不动,直到瞧见月哥儿羞赧的神色才反应过来,两人嘻嘻哈哈挤眉弄眼,表情作怪一通后笑道:“嘿嘿,我们走,就走~”
月哥儿无奈摇头,俩傻子,五十步笑百步呢……
武宁隔着襁褓捏捏胖娃娃小手,哼哼打趣:“林景毅,吃饭咯!”
三人刚要往房门走,哭声引来了时刻准备的小爷爷,林秋在门口探看:“月哥儿,阿福怎么了?”
武宁大大咧咧说:“饿啦,他要吃饭啦。”
林秋瞧见满脸通红的月哥儿,心里一哂,这是还没适应呢……他笑道:“那小爹再熬点米油备着。”
周舟终于想起起初来林家的目的,两大一小往后院走,等他见到长得茂盛的蜀葵花杆,看花的心情急转直下,不太美丽,“你们家的蜀葵,也长这么大啊……”
“就是这么大呀,”种花的此处角落,泥土黝黑蓬松几乎没有杂质,武宁走过去摘掉底部掉落的叶片,茎秆之间清清爽爽,顶上的花苞密密麻麻。
“洒下的种子没有全部发芽,开春有几株长坏了,林淼拔掉说就当是疏苗了,活下来的就这些,养着养着,就是这么大了。”
武宁将枯枝树叶丢到堆肥的箩筐,拍拍手,看向花杆一脸向往:“不知道会开出什么颜色呢?”
孟辛就说:“一定是黄色!”
“也许是粉的,红的也行,红的好看。”
单单一棵就长得好大啊,孟辛不得不仰头看,周舟瞧见蜀葵主枝干十分粗壮,除了顶端,侧枝杆也有长满了小小的绿色花苞。好几株霸道占据一个角落,未开花的蜀葵通身绿色,生气盎然,生机勃勃。
一看就是争强好胜的那种花。
“……”
种成这样,他还怎么炫耀嘛?
看完花和宁宁聊一会儿,找月哥儿道别后就要回家了。月哥儿隔着门说话声音有点模糊:“粥粥,过两日再来玩。”
“嗯,会来的!”
一出院子周舟小脸就垮了,回家后有点郁闷,他忍不住走去自家后院看,可能是种在角落的缘故,花杆不算大,但胜在数量多,到时开花一定姹紫嫣红,心里有了点安慰。
新房这头,篱笆墙外也长了一排,兴许是地面夯过,枝干长得并不粗壮,但花枝也兢兢业业围住有菜地的篱笆一侧,努力充当一片花墙。
看来看去,竟然只有荷花池造景一角的三棵最粗壮。
“小宝,叹什么气呢?”周娘亲抬头问道,小圆脸委委屈屈的,还不停叹气。
“娘亲……”周舟走她身边坐下。
周娘亲顺了顺儿子后背,帮他拍拍后腰舒缓,悄声道:“你爹给了钱,娘带去你镇上买东西好不好,买布料好吗,夏日要到了,今年多做几身新衣裳。或者再买一个银镯,细双环你喜不喜欢?”
周舟想象自己戴上后走路的动静,止不住地乐:“那我,那我戴起来,岂不是叮铃哐啷响~”
“就是要响,细双环叠戴很好看,”周娘亲举起儿子的手看,他的手腕不是骨骼明显、顺滑流畅的纤细类型,骨头小,溢出一点肉,明明是手腕却给人肉乎的感觉,握上去绵软软的。
想到小宝在养身子,周娘亲又问,“还是你想吃东西?咱去镇上吃。”
镇上有吗,心情不好时确实喜欢想象吃食,周舟认真想了想,说:“嗯……荔枝汁,羊乳茶,鱼片粥,卤肉酱淋粿条,冬瓜蒸肉饼,牛肉炖萝卜,米糕糜,枣泥寿桃,甜栗绿豆粽,咸酥花生,凉拌嫩芹菜……”
随口一念的,甚至语气都没什么变化,周娘亲听后却揽着他轻声问:“小宝,想锦州了吗。”
周舟又说不是,他只是因为没种出厉害的花有点沮丧。
“春天就是容易让人沮丧的。”他苦恼说道。
郑则傍晚到家,晚饭一回房周舟更是扒着人闹娇,他小声指责:“我种了花,你都没有帮我浇水,你都没有帮我摘枯叶,你都没有帮我捂肥。”
“什么?”
什么花什么水什么叶子什么肥。
周舟想说阿水都帮宁宁把花照顾得很好,连“疏苗”都想到了,话到嘴边转了两圈觉得不太好。他就换了个指责方向:“你一点都不关心我的花。”
挂在后背的触感绵软温热,粥粥黏得紧,说的话却让人摸不着头脑。
郑则在外头跑了一天,就盼着这一会儿独处时间能和夫郎亲香亲香,哪想盼来的不是甜言蜜语,盼来了劈头盖面的不满。
小麻烦精。他转过身问:“太阳花?蜀葵?”
周舟下巴戳在他胸膛上,哼哼唧唧地黏人,又不说话,中途因为肚子阻碍亲近相贴,还低头看了好一会儿。
郑则本想今晚算算账……看来一时半会儿算不了了。
他将人抱在腿上,没再问什么花什么毛病,先亲再说。
细细密密的亲吻落在脸上,触感干燥,柔软温热,怀抱结实又安心,周舟轻轻叹气,舒服地闭上眼睛,感受啄吻从额头移到眼睛,鼻尖,最后落在唇上。
安静接吻。
窗外两只狗不知在追什么,从后院左边跑到右边,又从右边跑到左边,来回几趟后动静不再——这是跑去更远的篱笆空地了。
屋内响起轻声交谈。听了夫郎完整的指责,郑则抹了把脸,半晌好笑道:“那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能可着别家的长处比。”
“那要怎么比嘛。”周舟垂着脑袋,语气黯然。
烦恼小小的,好可爱,粥粥为这些小事沮丧伤心郑则就莫名觉得好可爱,他欣赏了一会儿粥粥鼓起的脸蛋,才说:“太阳花咱也种,蜀葵咱也种,但你想想,咱家有两池子和一大缸的荷花。”
“再过两三个月,荷花一开,就该他们羡慕你了。”
对哦,周舟瞬间惊喜抬头,郑则眼含笑意,嘴唇还红红的,他笑眯眯捧住那张俊脸亲了一口,“你怎么这么聪明啊?”
荷花,哼,他们家是荷花大户呢!怎么就忘了呢,夏天可以切花送人,荷叶尖尖可以蒸肉炒鸡蛋饭,剥莲蓬吃莲子,不行了,想想就恨不得马上到夏天!
闷闷的一口气终于顺了。
心情舒畅后,周舟又喜滋滋说起另一件事:“娘亲说要带我去镇上买东西呢。”他将白日娘俩的聊天告诉郑则,“你有空吗,我和娘亲让老马送成吗?”
郑则自然是没空的。
他伸手将圆桌上的账本摊开,将近日的打算说给粥粥听:“我明日要送酸汁去酒楼。酸汁的数量太少,一罐五斤也就四五十文,一个月一百五十文,但这件事能维系关系……所以钱少也值得做。”
周舟一点就通:“金师傅需要酸汁调味。”钱虽少,但终于不是季节性生意了。
而且一百五十不少了。当初阿爹阿娘只挣一个铜板的草帽生意都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