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富贵在村子里骂骂咧咧，嗓子都快喊破了，就是没见着自家傻儿子。
村里有些人看不下去了，站出来说：“富贵，小满这孩子傻是傻了点，但平时都挺乖的，不可能会为了偷懒躲起来不着家。
他一直没回家，吃什么喝什么？这孩子还不至于傻到饭都不知道回家吃。
我看啊，他八成是出事了，你赶紧叫上你家所有人出去找找。”
赵富贵仔细一想，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连忙跑回家，直奔厨房，“兰香，饭先别做了，小满应该是出事了才一直不见人影，你赶紧去地里通知爹娘他们，帮忙四处找找。”
赵富贵说完话，察觉到冯兰香脸色不对，目光微沉，“你这是什么表情？你是不是早就发现他不见了？不对，你要是发现他不见了，肯定会第一时间找他回来帮忙干活，可能会一声不吭，难不成他真出事了？”
冯兰香一听，神色微僵，眼神躲闪道：“我一天都在家里干家务照顾孩子，忙得晕头转向，我哪知道他出没出事。”
到底是做了多年的夫妻，就算她不肯如实相告，赵富贵看到她的反应就知道自己猜对了，顿时怒了，“冯兰香！你别跟老子打马虎眼！”
冯兰香浑身一激灵，手里的锅铲都拿不稳了，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见状，她也气恼了，脱口而出道：“赵富贵！你凶什么凶？！我一天天伺候你家老小已经够累了，再照顾一个瘸腿的傻子，这不是要我命吗？！”
“什么？瘸腿？”赵富贵一惊，“什么意思？”
冯兰香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也自知瞒不下去了便将昨天的事全说了出来，“…夫君，我知道这件事是我不对，可是他那腿明显废了，回来也是个拖累，而且你没发现他长得越来越像那个李先生了吗？”
她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声音很小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赵富贵脸上，观察他的反应。
冯兰香口中的李先生就是当年传出与赵小满母亲有染的私塾先生李栎。
李栎此人长得斯斯文文，清朗俊逸，村子里的很多女人都喜欢他。
而赵富贵相貌平平，皮肤黝黑，眼睛也小，扔人堆里都没人多看一眼。
偏偏赵小满容貌清秀，眼睛又大又圆，皮肤还白，怎么也晒不黑。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们不像父子。
其实不光冯兰香和赵富贵这么觉得，村里有些人也这么觉得。
但是大家也不好意思说，只敢在背地里嚼舌根。
这个事情一直是赵富贵心里的一道过不去的坎，再次被人提及，心里的怒火噌的一下就烧了起来。
他阴沉着脸说：“你确定他还活着？”
冯兰香听到这句话，心下一喜，“我不确定，但昨天他出气多进气少，脸色煞白，估计活不成了，也不知道是他命大自己走了还是被野狼野狗叼走了。”
赵富贵喝口水，坐在一旁，沉默不语，许久之后才开口，“人要是活着自己会回来。”
说曹操曹操就到，院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富贵，富贵媳妇儿，你们在家吗？”
赵富贵和冯兰香一听，猛地对视一眼，走了出去，“谁啊？”
“是我，梨花婶子。”
两口子听到这话，莫名松了口气。
“婶子突然来我家是有什么事吗？”赵富贵前去开门问。
门外的凤梨花连忙回答：“我家洛明昨日去野猪林打猎，发现你家小满右腿严重骨折，失血过多晕倒在地上，就把他带回了家，但我怕你们担心，急急忙忙把小满送了过来。”
闻听此言，赵富贵脸色微变，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冯兰香。
冯兰香心里咯噔一下，急忙跑了过来，低声说：“这么说昨天早上是那个丑八怪把小满送回来的，那我把小满扔翠竹林的事不全被杜洛明看见了吗？”
赵富贵冷了她一眼，压低声音道：“你还好意思说，做事都不知道做干净点，这下子好了，落人话柄，我看你怎么办。”
冯兰香被说得哑口无言。
赵富贵给她使了个眼色。
冯兰香心领神会，立马躲进厨房。
门外的凤梨花见还没人来开门，又敲了几下，“富贵？”
“来了来了。”赵富贵跑过去开门。
吱呀一声，院门打开。
赵富贵一眼便看见被放在门口地上“昏迷不醒”的少年。
如冯兰香所说，他脸色煞白煞白的，右腿有伤，包着的纱布也渗透出好多血，看样子伤得着实不轻。
凤梨花站在一旁静静观察他的反应，发现他不悲伤也不惊讶，目光渐渐冷了下来。
“富贵，你也看到了，这孩子伤得不轻，他这腿我也看了，估计是好不了了，但要是能找城里回春堂的祝大夫给他瞧一瞧，应该还有救。”
回春堂的祝大夫是出了名的妙手回春，医术了得，大家有什么疑难杂症都会去找他。
但他的出诊费并不便宜，不到迫不得已，一般人都不想找他看病。
赵富贵自然也不想，便哭丧着脸，唉声叹气地说：“婶子，你也知道我家里的情况，一年到头也没攒几个钱，哪里请得起祝大夫。”
凤梨花微微皱眉，“那这孩子以后就只能这样了，唉……可怜呐，本来就磕坏了头，现在又瘸了腿，以后可怎么办啊？”
“这都是命……”赵富贵苦涩一笑。
凤梨花点点头，表示理解，“好了，人已经送到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赵富贵客气地问：“婶子不留下来吃个饭吗？”
“不了，我吃过了。”凤梨花摆摆手，转身离去。
“那您慢走。”赵富贵目送她走远，低头盯着地上的人，瞬间变脸，表情难看地深呼吸一口气，一字一顿道：“你还真是命大。”
赵富贵烦躁地踢了门槛一脚，黑着脸将人拖了进去。
等把门一关，他就气不打一处来把人扔地上，快步走到厨房，盯着切菜的冯兰香说：“他那个样子八成是废了，从即日起，你不用管他，办个葬礼总比养个废物好，不过你人前还是得做做样子，免得落人口舌。”
冯兰香点点头，表情淡淡的，没有把心里的欣喜表现出来。
赵富贵转过身，仰头看天，好一会儿才把赵永澈抱到屋里。
……
……
凤梨花拐到无人的角落，低声喊了一声洛明。
躲在草丛里的杜洛明便走了出来，“怎么样？”
凤梨花略显懊悔地说：“小满他爹明显不想他回来，估计今后也不会好好待小满，早知道我就不送他回去了。”
要知道这孩子早上还好好的，出门的时候却再次晕了，怎么叫都叫不醒。
身体虚弱成这样，说句不好听的，要是得不到很好的照顾，赵小满用不了多久就会死。
杜洛明沉默片刻后开口：“奶奶，他是除了你和爷爷以外唯一一个不怕我的人，我想带他回家，他们不想养，我养。”
凤梨花微微一愣，有些为难，“可那是人家儿子，我都送回去了，人家也不可能同意我再带回去。”
杜洛明抿紧唇瓣，戴上黑纱帷帽，一句话也不说，径直走上去赵家的路。
凤梨花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思来想去，她还是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