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一筐筐鸡蛋分发出去,没一会儿排队的所有人就全都被打发了。
有那想趁乱再跟着排队的人根本就没机会。因为刚才万璁一发话,便有那机灵的亲信早就将队尾给截止住了。
于是,想投机取巧占便宜的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人家领鸡蛋。
等排队的所有人都离开了这个街面以后,陶巅眼尾的余光便瞥见隔壁几家铺子的掌柜正扒着门缝瞧,有的还踮着脚地从窗户里向外瞅。
看了看身边的蛋筐,他便吩咐万璁道:“去,把这些鸡蛋给左邻右舍能用得着的都分分。”
万璁赶快让钟玉书哥俩都过来,几个人分几路地去送鸡蛋到临近的店铺。
钟玉书哥俩是很擅长处理这些人情里短的,他们带着蛋筐到了隔壁的绸缎铺,然后对里面叫做王胖子的掌柜扬声笑道,“呦~~王掌柜,今儿人多嘈杂,扰了您的生意莫怪。给您送些鸡蛋来,这点东西不值钱,权当是给伙计们添个菜,您可千万别嫌弃啊~”
那王胖子也是个人精,闻言连忙撩着袍子跨出门来,脸上堆着笑,眼角的褶子都挤成一团地道:“哎~先生这是打我的脸呢!您这儿热闹,反倒给咱这巷口聚了人气,我还得谢您呢!哪儿还有嫌弃那一说。来来来,还不快把蛋筐接进去。
哎呦这一筐的鸡蛋,又大又干净。还要麻烦先生替我谢过您家的东家。以后有需要到我的,您尽管出声~”
而旁边酒肆的张老板娘看到万璁送来的鸡蛋,嘴都乐得合不上了。她手里下意识地攥着块擦桌子的布,忙不迭地道谢道:“谢谢掌柜的,这可真是多谢了~~哎呦这些蛋,也太干净太爱人了~~我家这里鸡蛋正好用完了,现在鸡蛋价儿也贵,怎么能让您破费了呢?明儿啊,快!快让后厨给掌柜的端盘酱卤肉出来!”
万璁笑着一再拒绝后,便又向着下一家而去。没一会儿,整条街上得人就全都看着陶巅顺眼了起来。
有那会做人的,还让学徒伙计出来帮着陶巅的店铺前面打扫卫生。有的拿了扫帚出来,帮着扫聚宝堂门前的碎纸;而有的则拎着桶水,把青石板上的污渍给冲刷得干干净净;连对面卖杂货的老太太,都颤巍巍地端来一碟刚炒的南瓜子,非要塞给陶巅的伙计。
“来,把剩下的兔毛羊毛,给刚才搭把手的街坊们都分了。”陶巅转头吩咐手下道。
几个刚才帮忙维持秩序的汉子一听,立刻乐滋滋地围过来,每人领了几个线团又或者是雪白的兔毛或羊毛。
所有人就没有不爱这摸起来软乎乎的温暖毛团。这东西,捧着就像捧着团暖云似的。
有个附近店铺刚才也帮着收拾铺面的小媳妇也挤过来,手里还牵着个流鼻涕的娃,陪着笑地对钟玉晴道:“先生啊,能给我两团不?奴家想给才会走的娃儿织双暖鞋。”陶巅看了看她,便让手下给了她两团,那媳妇笑得眼角堆起细纹,连声道谢,牵着孩子向回走,临走时,那刚会说话的孩子还回头冲陶巅挥了挥手里的线团。
陶巅也对着他挥了挥手,就算是回应了。
忙来忙去,等最后一个人揣着线团走远后,陶巅才让已经收拾完店铺的手下上了门板。
厚重的榆木门板“吱呀”作响,扣上铜锁时“咔哒”一声,在已经寂静下去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陶巅看了看牛车,此时仓库里剩下的皮毛装了满满两牛车,各色的獭兔皮泛着油光,柔厚的狐裘毛尖闪着银亮,还有些鞣制好的羚羊皮、貉子皮、獾子皮等在灯笼下仿佛是被撒了层细细的银粉,视线一动,皮子就闪。
“走吧~~玩够了,咱们也该回府了。”陶巅翻身上马,其他的手下们也都上了马,青牛们自觉地跟在后面,牛车轱辘碾过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咕噜”声,牛车上有时颠簸发出些轻微的响声,咣当咣当的,越听越有催眠的效果。
一路走回到程府后门,陶巅并没有立刻回自己的别院,他意犹未尽地带着手下人,直接径直地走去了十三哥程祥的姨娘黎娇的别院。
此时院里的一株玉兰花正在含苞待放之时。青瓦院墙圈着半方天光,院侧玉兰树斜伸着枝桠。光亮的绿叶之间,挺立着米白萼片的鼓胀花苞。
夜风拂过,一股发甜的熏香气息扑面而来,这香气闻起来仿佛是桔皮等果皮果渣做的四合香。
此时面容娇媚的黎娇正坐在廊下的竹椅上绣帕子,银亮的针在素白的绫罗上穿梭,听见有丫鬟通报,赶快站起身来,然后转了几圈,这才想起来将手里的针重新放回到绣绷之上。
刚将绣绷递给丫鬟,陶巅就笑着地走了进来。
“风儿!风儿怎么来了?”黎娇惊喜地站起身来,鬓边的珍珠耳坠轻轻晃动,映着廊下的灯笼光,闪闪烁烁的。
“嘿嘿,娘~~~我来给娘送些东西。”陶巅笑着扶住了黎娇的手臂,“今天一时兴起,去卖了些毛皮。留了些好的。您白天也没分到什么,我晚上必须得给您补上啊。来,把东西给我娘呈上来。”
一群亲信七手八脚地把上好的木箱全都搬入了黎娇的屋子里。
陶巅笑嘻嘻地对黎娇撒娇道:“您打开看看。圣上说了,过几天让祥哥哥和十哥全都回来帮我忙。哈哈哈,娘,我特盼着祥哥回来。您快打开看看啊。”
黎娇一听儿子要回来了,当然是开心得不得了。那个笑容洋溢得简直晃眼。
她爱抚了一下陶巅的后背道:“风儿有心了,我有时做梦还能梦见你小时候乖乖的样子,怎么突然一下就长这么大了,现在比娘,不,比姨娘都高了。你能这样地出息简直是太好了。”
陶巅被她爱抚着,就感觉黎娇比陶盈还像自己的亲娘。那种母爱,他可是能切切实实能从她的动作和眼睛里看到的。
亲亲热热地说着话,黎娇就开始查看木箱中的毛皮。
这第一箱就是黎娇深爱的各种狐裘衣物。白天里但凡能看到的皮毛颜色,此时全都被盛在了箱子里。
最上层那件玄狐大氅,墨黑长毛如夜泼宣纸,毛尖泛着银霜似的冷光,
底下压着的是件白狐大氅,毛峰蓬松如揉碎的云,让人抱着就想贴在脸上,着实地感受一下那种来自于山野的温暖。然后是一袭原色的赤狐、青狐氅衣。
等到取出这些衣物放在床上以后,便露出了底下染色的各种狐裘。这世间能染的和不能染的,绿青蓝紫粉,全都活生生地显露在了眼前。
翻完了这一箱以后,黎娇又看向了另一箱,这一箱都是深深浅浅的各种黄褐色鹿皮。
琥珀色的鹿皮短褂旁,压着件秋香色染的麂皮长裤,这鹿皮的针毛有些粗硬,可是因为其自带的浅浅绒底,摸起来却也是十分柔顺光滑的。
看完鹿皮,又看兔皮,然后就是羊皮和最薄的各种鼠皮。
各色皮毛挨挨挤挤,天然的棕褐、灰蓝、赤红与染就的靛蓝、秋香、豆绿交叠,在箱底铺成一片流动的斑斓,针脚里藏着的金红、银白丝线若隐若现,每一件都透着精工细作的讲究,让人简直眼花缭乱,目不暇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