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答案的时候，赵娜站在冰凉的防御塔边。
她确实不知该松口气还是该绝望。
从被迫加入这个诡异的“塔防游戏”，到眼睁睁看着同伴一个个变成积分榜上冰冷的数字，希望早已被磨成粉末，随风散落在每个守城的深夜。
苏喆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
“只要撑过这一题，我就能把所有人带出来。”
远在千里之外的他，要如何做到？
赵娜曾无数次想问，却始终没有开口。也许她害怕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也许她只是需要这样一个念想，如同溺水之人紧握最后一根稻草。
“3……2……1！”
倒计时结束的刹那，世界并未如预想中轰然崩塌，反而陷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停滞。
最先变化的是光线。
一道淡淡的猩红从天穹顶端渗出，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迅速晕染开来。那不是寻常的红色，它带着生命的黏稠感，又有着金属的冰冷光泽。红光所到之处，时间仿佛被冻结——那些张牙舞爪的丧尸定格在冲锋的姿势，腐肉挂在白骨上将落未落；飞溅的血珠悬浮在半空，保持着完美的球状；就连城墙下燃烧的火焰都凝固成了红色的琥珀。
赵娜扶着防御塔站起身，极目远眺。整个世界变成了一幅巨大的立体画卷，每一个细节都精致逼真，却失去了生命的律动。这种死寂比丧尸的嘶吼更让人心悸。
然后，异常开始了。
头顶的红光开始剧烈抖动，数道不协调的色彩如困兽般左冲右突——那是无法用语言描述的颜色，像是把彩虹打碎后胡乱拼接，又像是信号不良的老电视屏幕。它们撕裂又重组，每一次变幻都让赵娜的视网膜阵阵刺痛。
她脚下的砖石开始不稳定地切换形态：坚实的砖石突然变成松软的泥土，她的鞋子瞬间下陷；下一秒又变成滚烫的沙地，细沙从鞋缝渗入；紧接着竟是冰凉的水池，她甚至能感觉到水草缠绕脚踝的触感。这些变化太快太突兀，让她头晕目眩。
“公屏...”她下意识想要求助，却发现通讯界面变成了一团乱码。这不是技术故障，而是更根本的崩溃——那些字符正在变成飞鸟、变成游鱼、变成她认不出的象形文字，最后融化成彩色的液体，从屏幕上流淌而下。
天穹开始碎裂。
不是玻璃的脆响，而是类似冰山崩解的低沉轰鸣。大块大块的“天空”坠落，却在半空中不断变换形态——有时是岩石，有时是冰块，有时又变成流动的数据流。它们砸在地面上，有的悄无声息地融入大地，有的则引发小范围的时空混乱。
最可怕的是她身边的防御塔。那座陪伴她无数个日夜的钢铁堡垒，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老化锈蚀。但它并非简单地腐朽
塔顶时而变成古老的木制了望台，时而变成未来的激光发射器，甚至有几个瞬间完全消失，只留下一团模糊的光影。砖石不再是砖石，它们时而变成流水，时而变成跳跃的电流，时而又恢复原状。
空气也开始造反。她左边的空气突然自燃，橘红色的火舌舔过她的发梢，却感觉不到温度；右边的空气则凝结成海水，她甚至闻到了咸腥的海风，看到几条色彩斑斓的小鱼游过；前方的空间扭曲成山体，岩石的纹路清晰可见；后方却飘起了白云，她伸手就能触到湿润的雾霭。
而那些定格在原地的丧尸，正在进行一场荒诞的进化表演。有的变成了温顺的猫狗，皮毛光滑；有的变成凶猛的熊虎，獠牙毕露；更有甚者变成了她从未见过的生物——长着翅膀的鱼、六条腿的鸟、完全由几何图形组成的诡异形态。它们如同被无形的手随意揉捏的橡皮泥，在物种间疯狂跳跃。
就在赵娜感到自己的意识也要随之分裂时，苏喆的声音穿透了这片混沌，清晰地响在耳边：
“不要动，也不要看。”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紧迫感，“对处于量子叠加态的物体来说...观察是一件危险的事情。我会对所有的人提醒这句话，不管你感到再难受，都不要睁开眼睛，记住了，不要睁开眼睛，就能活着！！”
量子叠加态？
赵娜忽然明白了什么。她想起苏喆曾经说过，
这个副本可能根本不是一个真实的世界，而是基于量子计算构建的虚拟空间。当维持它的程序崩溃，所有被观测的物体都会失去确定的形态，回归到概率波的原始状态。
每一个观察行为，都会导致波函数坍缩——但在这个系统不稳定的情况下，观察可能导致无法预料的后果。
她强迫自己闭上双眼。
就在眼皮合拢的刹那，身体的感受变得更加清晰。温度开始失控
上一秒她还处在酷热的沙漠，汗水刚渗出毛孔；下一秒就坠入冰窟，呼出的气息瞬间结霜。这种冷热交替越来越快，到最后她几乎同时感受到炙烤和冰冻，这种矛盾的感官冲击让她想要尖叫。
嗅觉也陷入混乱。硝烟味、花香、腐烂的酸臭、薄荷的清凉...无数种气味同时涌入鼻腔，
它们不该同时出现，此刻却和谐地共存。听觉更是接收到各种杂音——战场上的呐喊、夏日的蝉鸣、情人的低语、婴儿的啼哭，所有这些声音叠加在一起，变成一首疯狂的交响曲。
她紧紧闭着眼，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有那么几个瞬间，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也在变化，
臂时而变得透明，时而沉重如铁，甚至有片刻她觉得自己的意识快要脱离这具躯壳。
“不要睁眼...”她在心里默念，这是苏喆的警告，也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在这个确定性崩塌的世界里，闭上眼睛成了最后保持自我的方式。
她不知道这种状态持续了多久——时间在这里也失去了意义。也许是一分钟，也许是一世纪。
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被这种感官的狂欢逼疯时，一切突然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