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还祥和宁静的空气,仿佛在一瞬间被抽空,变得凝滞而冰冷。
地神那双看透了沧海桑田的眼眸,此刻锐利如刀,锁定了后云舒。
“布云仙官……”
他的声音不响,却带着大地深处的回响,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你的修为尚浅,实在不该踏入这深渊。”
“否则,魂飞魄散,只在旦夕之间。”
他话锋一转,竟流露出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迷惘:
“不瞒你说,这方大地……那些毒物、妖魔,如附骨之疽,不知何时而起。”
“而那些凡人,如飞蛾扑火,前赴后继……本座,竟也听不懂这片大地的呻吟了。”
这番近乎示弱的话语,换来的却是后云舒一声沉重的叹息,那叹息里充满了失望与悲悯。
“地神!”
后云舒摇了摇头,目光清澈而坚定:
“先不说你身为一方正神,守护苍生乃是天职。”
“你乃大地之魂,山川草木皆是你的发肤,江河湖海皆是你的血脉。”
“魔窟在你心口滋生,你竟会一无所知?”
他向前一步,声调陡然拔高,字字如雷霆:
“你,配不上‘地神’二字!”
“放肆!”
神威如狱,轰然降下!
脚下的大地发出沉闷的轰鸣,那方净土的花草瞬间枯萎凋零。
地神的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怒吼道:
“小小仙官,也敢质疑本座!”
“今日便让你形神俱灭!”
后云舒身形虽在神威下微微颤抖,眼神却愈发锐利。
他毫不畏惧地迎上那股毁天灭地的威压,义正言辞:
“你若无愧,又何必动怒?”
“你且扪心自问——这片大地,是否还认你为主?!”
地神脸上的笑容彻底扭曲,那是一种混合了怨毒、快意与疯狂的笑,仿佛亵渎了神只的尊严。
大地在他脚下,发出痛苦的呻吟。
“小子……”
他的声音嘶哑而尖利:
“本座当然知晓!”
“这四周的毒物,正是本座以地脉为引,将它们从四面八方……请了过来!”
他张开双臂,如同拥抱自己最得意的作品:
“那些魔物,是墨君毅、岩洪超、凌博渊他们亲手封印的‘杰作’!”
“本座,只是将它们请回了家!”
“本座要亲眼看着它们成长,看着它们撕碎那些伪善的神!……还有……张闵晨……”
最后那个名字,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刻骨的仇恨。
一股寒意,从众人的脊椎升起。
后云舒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目光如冰:
“所以,之前的魔界大战,也是你一手策划的?”
“是又如何?!”
地神面目狰狞地咆哮:
“是本座操之过急了!”
“魔物尚未长成,便急于试刃!”
“可本座也赢了!”
“你可知,岩洪超那业火,是如何烧毁他自己的?!”
他发出恐怖的低笑:
“他强制施法,本就残破的神魂被生生扯碎!”
“而凌博渊……那个可笑的冰神,为了救他,呕心沥血,日夜弹奏那破曲子!”
“他是在用自己的命,去填一个无底洞!”
“很快,他们就会一起神魂俱灭,永远消失!”
他沉浸在自己描绘的胜利中,狂笑不止。
然而,后云舒却笑了。
那笑声如释重负,又带着一丝悲悯。
“哈哈……地神,你算错了一件事。”
地神的笑声戛然而止。
“火神与冰神,已经痊愈了。”
后云舒的语气,平静而肯定:
“是狐王及时赶到,救了他们。”
“现在,他们安然无恙。”
地神眼中的疯狂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的错愕。
他猛地摇头,像是要甩掉这个荒谬的念头:
“不可能!你休要诓骗本座!神魂破碎,岂能痊愈?!更何况他只是个岩浆躯壳!”
“我说的,是事实。”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地神喃喃自语,他精心构筑的复仇大厦,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他无法接受,自己引以为傲的胜利,竟是一个笑话。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从癫狂的嘶吼,变成了绝望的呢喃。
最后,这位古老的神只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双手死死抓着脚下的泥土,发出野兽般痛苦的哀嚎。
地神缓缓弯腰,指尖抠入脚下那片看似纯净的土壤。
当他再次抬起头时,眼中已无半分神只的光辉,只剩下深渊般的死寂。
“就算如此……那又如何?”
他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沙哑,仿佛来自地壳深处。
“你们今日,踏足此地,一个也别想活!”
话音未落,他猛然一扬手!
一把灰黄色的尘土如一场无声的瘟疫,骤然爆开,精准地洒向每一个人。
后云舒、扶云程、十八长老,就连一旁的貐无烬和獬昭明,都未能幸免。
那尘土看似轻柔,落在身上却带着一种冰冷的、令人作呕的重量,仿佛瞬间抽走了他们体内的温度。
众人又惊又怒,衣衫上沾满尘土,显得狼狈不堪,但更让他们心寒的,是地神那如同欣赏杰作般的笑容。
“哈哈哈哈……”
他发出低沉而愉悦的笑声:
“你们可知,这方净土为何能万毒不侵?”
后云舒心中警铃大作,一股前所未有的不祥预感扼住了他的咽喉。
他强迫自己镇定,一字一顿地问道:
“愿闻其详。”
“因为……”
地神笑得愈发癫狂:
“它本身就是最极致的毒……一种能‘净化’一切的毒!”
他张开双臂,仿佛在拥抱自己的王国:
“为了战胜墨君毅那般的大神,本座穷尽了神力,将大地炼化成了一座熔炉!”
“这土,便是本座万年的心血!”
“它不会杀你们,只会让你们……变回凡人!”
“你们能成为第一批试毒者,是不是该感到荣幸啊?”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在众人脑海中炸响。
他们下意识地试图调动灵力,却发现——
后云舒试图凝聚仙法,丹田内却是一片死寂的虚无,那感觉,就像与生俱来的四肢被凭空斩断。
扶云程掌心魔炎翻腾的迹象瞬间熄灭。
十八长老掐到一半的法诀僵在空中,脸上血色尽褪。
恐慌如瘟疫般蔓延。
他们引以为傲的修为,此刻竟如枯井般干涸,无论他们如何催动,体内都毫无波澜。
他们,被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