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铳声又响了一声，宛如惊雷劈下江面。
原本还心存侥幸的水匪，顿时乱了阵脚。
“不好，赶紧撤！”有人惊呼。
这伙人不过是仗着熟悉地形、依靠夜色作乱的乌合之众，哪曾真正见识过火器这等杀伐利器？
一时间，惊慌失措者四散而逃。
几名已经游至船边、准备翻舱的匪徒，闻声一惊，水下一滑，连忙潜回暗处，仓皇退却。
反观赵家镖局的人，士气高涨，一鼓作气将登船之敌悉数制服。
而林向安这边，情况却不那么轻松。
他所乘的船人数有限，又未曾拿出火器，距镖局的主船还有一段距离。
水匪虽被火铳声震慑，却仍不甘心就此罢手。
他们看准这艘船防守薄弱，尤其林向安一箭射伤了他们的人，更是激起了复仇之念。
其中一人似是头目，压低声音对同伙道：“这船上定然没火器，不然早就掏出来了。其他船自顾不暇，咱们拼一把，围上去！”
话音刚落，那人便对着船头高喊：
“把银子、细软都交出来，我们饶你们不死！不然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几名原本犹豫不决的水匪闻言，顿时眼神一凝，摩拳擦掌。
林向安站于船头，冷冷一笑，弓弦瞬间拉满，毫不犹豫一箭射出。
箭如惊鸿，直取对方面门。
那匪头反应极快，猛地一偏头，箭锋擦过面颊，留下一道血痕，火辣辣地疼。
他顿时愣住，险些跌落船侧。
“再敢靠近，我绝不手软。”
林向安的语气如寒冰般冷冽。
其实他并不愿与对方死战。
真正动起手来，对方反而可能会拼命反扑，鱼死网破。
眼下最重要的，是拖延时间，等后方援手赶来。
“识相的现在退去，既往不咎。”
当然，财物是断然不可能交的。
说穿了，这是一次攻心与气势的博弈。
水匪果然有些动摇，相互对视着，脚步迟疑不前。
这一船人虽少，却异常镇定。
前舱林向安弓箭如虎视眈眈，后舱隐约还能听见交战之声，迟迟未见他们的人攻上去，显然也有厉害角色阻拦。
谁也不敢确定这小船上有没有什么后手。
但那领头的却咬牙喝道：“别信他！他是拖时间！咱们一起上，他的箭能有几支？”
说着就欲鼓动众人冲杀。
林向安不慌，反而再度以言攻心。
“想从水里游上来？这天寒水冷，想必会惹上风寒，你们焉能活命？我就在这儿看看，谁真有胆子送死？”
此话一出，果然令不少水匪面露犹疑之色。
他们本就不是亡命之徒，大多为求财而来，真让他们冒着风寒拼命，多半心中犯怵。
林远与几名船工则紧盯对方，持械守位，毫不退让。
那份镇定与沉稳，完全不像一艘弱旅所为。
这等气势，更让水匪投鼠忌器，不敢贸然发起冲锋。
双方僵持不下，火光摇曳，江面仿佛凝固了一般，黑暗中，连风声都变得压抑。
不远处，偶尔传来几声慌乱的声音。
那是先前被吓退的水匪逃窜时留下的动静，愈发衬得这片刻的对峙压迫异常。
就在这时，尾船方向忽然传来一声高喊——
“林举人，我们马上来救你们！”
是镖局的人！
声音透过夜色传来，如同一记暮鼓，瞬间打破了僵持的气氛。
林向安精神一振，立刻高声应道：“我们在这里！快来！”
这下，局势彻底明朗。
水匪本就心浮气躁，这下听见对方援兵将至，更是动摇不安。
终于，不知是谁低声咕哝了一句：“不行，干不过……快撤！”
如火星落入干草堆，一语惊起千层浪。
有人先动，便再无人坚守。
“快跑啊——”
喊声此起彼伏，小舟纷纷调头。
水花四溅，仓皇逃窜，顷刻间四散无踪。
仿佛刚才还嚣张猖獗的那群人，只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梦魇。
林向安依旧站在船头，箭搭在弦，眼神冷厉，直至最后一名水匪彻底消失在夜幕之中，他这才缓缓松开手中的弓弦。
紧绷的气息这才逐渐消散。
江面渐渐归于平静。
不多时，赵家镖局的人乘着小舟，顺水赶至。
大船那边还在收拾残局。
每条大船内，都备有应急的小舟。
几人登船时，依旧满脸戒备。
手中兵刃未收，目光四下巡视。
江面上尚有几名落水未逃的水匪，被镖局的人从水中拖出。
个个浑身湿透，狼狈至极。
镖师们动作利落，将人一一绑好。
确认再无潜藏之虞后，才分查看船上的情况。
见船身完好，甚至连血迹都不曾染上，而且船上无人受伤。
不由得露出几分讶异。
“竟一点没让他们靠近？”
一名镖师惊讶地低声道。
“了不得啊，这船上也是硬茬子。”
旁人忍不住赞了句。
林向安只是淡淡一笑，未多言语。
收起手中的弓箭，神色从容。
确认此处安然无虞后，部分镖师便押着被俘的水匪乘小舟离开，将其送往前方主船暂押。
余下几人则守在客船边上，一面警戒。
一面与林向安他们交换着方才的情况。
船队并未急于启程，而是稍作调整。
将原本分散的船只逐步靠拢，以便统一调度。
谢云那边也在忙着盘点损失，安置伤者。
火把影影绰绰，照亮了这一段水面。
岸边仍有几人来回奔走，忙着清点物资、处理残局。
偶尔传来低声的呼喊与金属碰撞的响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夜色已淡，雾气渐散，远处的天际隐隐泛出鱼肚白，水面上也渐渐染上一层晨曦微光。
林向安倚着船栏，望着前方不远处的大船。
他隐约看见谢云的身影，正站在船头，神色凝重，似在沉思。
没过多久，便有镖局的人传话：“都准备一下，马上出发。”
船队开始继续沿江而行。
水面上重新响起桨橹划动的声音。
可林向安此时却并未急着回舱休息。
夜战虽已平息，心头的疑问却未曾散去。
尤其是那几声响彻夜空的火铳，令他生出几分兴趣。
便想着找个时机，去向谢云打听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