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菜坛的酸香裹着晚风钻进鼻腔时，卜凡正把最后半根辣条塞进嘴里。
他蹲在青石板上，盯着坛口浮起的涂鸦——七城百姓张着嘴笑的模样还泛着水痕，像被泡发的旧年画。
\"咚咚咚！\"
祠堂木门被踹得哐当响，赖瑶裹着夜露冲进来，发梢滴下的水珠在地上溅出小星子：\"凡哥！
老槐树底下挂新木牌了！
我亲眼看见裁缝铺王伯举着毛笔在写，说是居民自发推的'自律公约榜'！\"她喘着气，指尖还沾着墨渍，\"刚才有个戴瓜皮帽的老头签了字，光碑'叮'地响了声'良序认证'，可邪乎了！\"
卜凡叼着辣条抬头，眉梢跳了跳。
窗外月光正漫过老槐树的枝桠，素白木牌的影子像道悬着的刀。
他扯下腰间的野神徽章擦了擦手，转身看向窗边的紫菱：\"星钥呢？
照照那木牌。\"
紫菱的星钥早已泛起微光，银色纹路在掌心流转如活物。
她凑近窗沿，星芒投射在空气里，浮起半透明的律条文稿。\"频率不对。\"她瞳孔微缩，指尖抵住星钥的缺口，\"这些字的笔画里藏着......规核残影的震颤。\"她忽然攥紧星钥，指节发白，\"它在模仿人写的字！
用'群众运动'当外衣，让人自己抽自己的'自我约束力'——每签一个名字，地脉里就多一丝它的养料。\"
\"好个借尸还魂。\"卜凡把辣条袋揉成一团，精准扔进角落的竹篓。
他抄起桌上的茶盏抿了口，茶水早凉透了，却在喉间滚出股火烧似的热意，\"赖雪呢？\"
话音未落，门帘一掀，赖雪抱着一叠纸页进来。
她发尾还沾着自治会的檀香，冰蓝色发带在风里轻晃：\"刚从会议里顺的草案。\"她把纸页摊开在供桌上，指尖凝出细如发丝的冰丝，缠绕住最上面那张《坛修行为守则》，\"你看。\"
冰丝触到纸页的瞬间，白纸泛起淡蓝光晕。\"所有条款的解释权归执事团。\"赖雪的声音冷得像冰锥，\"打赏要实名申报？
笑不得露齿？
坛修要备案？
这些规矩表面是自治，实则是把压迫缝进民意外衣。\"她冰丝微颤，纸页上浮现出隐藏的条款——\"举报属实者，奖励当月打赏额度的10%\"，\"执事团有权调整规则细节无需公示\"。
\"好家伙。\"卜凡伸手戳了戳那行\"举报有奖\"，指节敲得供桌咚咚响，\"这是让七城人自己当监工，还能领工资？\"他忽然瞥见窗外老槐树下，个穿对襟衫的老头正捂着嘴憋笑，却被戴红袖章的\"禁笑执事\"揪住袖子，在登记本上重重画了道：\"笑露三齿，记过！\"老头急得直跺脚：\"我孙子摔了个屁股墩儿，我能不笑吗？\"
卜凡突然笑出了声，辣条渣子喷在供桌上：\"这哪是守规矩？
这是给笑上税呢！\"他弯腰从泡菜坛边摸出个红布包裹，抖开是串铜铃铛——野神祠的\"破局法器\"，\"赖瑶，把'反向执法日'的通告贴满全城。\"他晃了晃铃铛，铜声脆得像碎玉，\"让那些执事自己尝尝被规则耍的滋味。\"
赖瑶眼睛一亮，抄起铃铛就往外跑，发梢的墨渍在月光下像朵小乌云：\"我这就去敲锣！
让全城人明早八点蹲直播！\"
\"等等。\"卜凡叫住她，从怀里摸出包橘子糖塞过去，\"给守夜的小崽子们发点，省得他们困。\"
赖雪指尖的冰丝突然收紧，纸页\"刺啦\"一声裂了道缝：\"我去公约榜下埋律心镜阵。\"她转身时发带扫过供桌，带翻了半盏茶，\"这些执事白天立规矩，晚上自己破得最欢。\"
子夜的风裹着露水打在脸上，卜凡蹲回泡菜坛边，看坛里的酸水晃出细碎的光。
他摸出根草茎逗弄坛口，忽然听见远处传来赖瑶的铜锣声，\"哐——哐——反向执法日，执事亲自上岗！\"
第二日清晨，七城广场挤得像锅煮沸的饺子。
\"禁笑执事\"张老头戴着红袖章在人群里踱步，后背的\"执法\"二字被阳光晒得发亮。
他瞥见个穿花裙的小丫头咧嘴笑，立刻掏出登记本：\"笑露八齿，违规！\"
\"阿嚏——\"
张老头突然打了个喷嚏，嘴角不受控地咧开。
系统提示音\"叮\"地炸响：\"检测到执法者笑露十齿，超标25%。\"他的声音瞬间变调，像被按了卡通音效键：\"我、我没笑！\"
\"噗——\"人群爆发出哄笑。
小丫头举着糖葫芦蹦跶：\"爷爷你比我笑得还野！\"
张老头头顶\"唰\"地飘出弹幕：\"我双标我先说！\"
\"打赏狂涨三百万！\"赖瑶举着平板冲卜凡比耶，眼睛亮得像星子，\"凡哥你看，观众刷的火箭都堆成山了！\"
与此同时，赖雪的律心镜阵开始运转。\"节俭执事\"李伯刚在公约榜前签完\"禁奢打赏\"，脚底下石板突然泛起金光——昨夜他蹲在野神祠直播前，刷着\"赖瑶最美\"的打赏特效，百万金币雨把屏幕都砸花了。
\"老李头！
你昨晚不是说打赏是浪费吗？\"卖豆浆的王婶叉着腰笑，\"合着就许你打赏，不许我们打？\"
\"禁笑委员\"赵姨的石板更绝，回放的是她躲在被窝里看卜凡上次被赖瑶恶搞的社死视频，笑得用枕头捂嘴，结果把枕头拍出个大窟窿。
\"原来执事们自己都不守！\"
\"这公约我不签了！\"
人群嚷嚷着涌上前，把自律公约榜扯得稀巴烂。
几个执事抱头鼠窜，红袖章掉在地上被踩得皱巴巴。
地底下传来闷吼，像有什么东西在疯狂挣扎。
紫菱的星钥突然发烫，她盯着空中的星芒倒吸口凉气：\"规核残影......它退到地核最深处了。\"她指尖拂过星钥表面的野神图谱日志，瞳孔骤缩，\"但它留了新记录——'申请启动共识神核模拟程序'。\"
\"共识神核？\"卜凡把扯下来的公约纸页折成纸帽，扣在泡菜坛上。
坛底\"啵\"地一响，浮出张笑脸，嘴角咧得能塞下颗鸡蛋，旁边歪歪扭扭写着：\"你同意即生效~\"
\"它不立规了，改玩自愿信奉了。\"卜凡捏着纸帽边缘晃了晃，笑得露出后槽牙，\"不过......\"他忽然凑近泡菜坛，压低声音像在说悄悄话，\"七城人爱信的，从来不是什么神核。\"
晨光漫过野神祠的飞檐时，广场的光碑突然泛起暖金色。
赖瑶举着铜锣跑进来，发梢沾着晨露：\"凡哥！
光碑上......\"
\"嘘。\"卜凡笑着把纸帽按进泡菜坛，看酸水晃出细碎的光，\"明儿再听。\"
坛底又\"啵\"地一响，这次浮出的涂鸦里，七城百姓正围着光碑指手画脚，光碑上模模糊糊写着\"野神未来公投\"几个字，最上面的选项被晨雾遮住，只露出\"设立笑神代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