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凡的指尖在抖。
方才还能压下的躁动此刻如决堤的洪水，顺着任督二脉往百会穴窜，每道经脉都像被星芒织成的细针反复穿刺。
他垂在身侧的手攥得指节发白，掌心沁出的冷汗顺着铁剑剑柄往下淌，在石地上洇出个模糊的水痕。
“凡哥？”紫菱的声音带着哭腔，她刚才还挂着泪的脸此刻又泛起惊慌，指尖轻轻碰了碰他发烫的耳垂，“你、你的耳朵怎么这么红？”
赖雪正替他擦嘴角血渍的帕子突然顿住。
她本是垂眸的，这时候猛地抬眼，指尖按上他腕间的太渊穴——灵力刚探进去便被烫得缩回，脸色瞬间煞白：“不好！星辰之力在冲撞他原有的灵力！”
“什么？”赖瑶正踢开最后一具随从尸体，短刃“噌”地收回腰间，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我师门给的镇魂石呢？”她翻着腰间的储物袋，玉坠子叮铃哐啷撞成一片，“上次对付魔修时用过，能压……找到了！”
一块青灰色的石头被她拽出来，表面浮着细密的金色纹路，像被揉碎的阳光。
赖瑶也不顾卜凡沾血的衣襟，直接按在他心口：“忍着点！这石头得贴着灵海才能起效！”
灵力入体的瞬间，卜凡疼得闷哼。
那股乱窜的星芒像是被浇了盆冰水，暂时蛰伏成细流，可丹田处仍有团暗红的火在烧——那是无常珠里新刻的星纹在发烫。
他望着紫菱哭花的脸，突然咧嘴笑了：“哭什么？哥这是要突破呢……”话没说完便呛出半声咳嗽，额角的冷汗顺着下巴砸在赖瑶手背上。
紫菱的指甲几乎要掐进他手背。
她本就穿得单薄，此刻整个人都在抖，像片被风卷着的叶子：“你别骗我……你疼得都冒冷汗了。”她凑过去用脸贴他额头，又立刻被烫得缩回来，“好烫……比我在火灵脉里烤火还烫。”
赖雪的手指还按在卜凡腕间，灵力小心翼翼地探进去梳理乱流。
她眉峰紧蹙，每根眼睫都凝着紧张：“星辰之力太驳杂，他之前强行吸收了陈老鬼的残力，现在本源力量在排斥外来灵力。若不找个稳定的星辰节点镇压……”她没说下去，但眼底的忧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找节点！”赖瑶的短刃在掌心转了个花，发尾的红绳被星芒映得发亮，“我知道星核外围有处水晶林，那里的星轨几百年没乱过。我断后，雪姐你扶着凡哥，紫菱别松手！”
紫菱立刻攥紧卜凡的手，另一只手死死勾住他胳膊，仿佛稍一松劲他就会碎成星尘。
卜凡被两人架着往前走，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意识深处的呢喃又响起来，这次更清晰了些，像是无数星辰在同时说话：“非天命者……不可驾驭……”
他咬着牙，冷汗顺着后颈流进衣领。
无常珠在储物袋里发烫，隔着布料都能灼得皮肤发红。
原来这力量不是白来的——陈老鬼抢的是残羹，他吞的是主菜，可主菜有毒。
星核外围的石壁上还挂着陈老鬼留下的黑雾，像团化不开的墨。
赖瑶的短刃在前面开路，每劈断一道黑雾就溅起火星；赖雪的冰晶在脚边凝成薄盾，替卜凡挡着偶尔漏网的星芒碎片；紫菱的手指越攥越紧，指甲几乎要陷进他肉里，却又在碰到他伤口时轻轻松一松，像在哄什么易碎的宝贝。
“到了。”赖雪突然低唤。
前方的石壁裂开条缝隙，透出点点幽蓝的光。
可没等众人松口气，那光突然暗了暗——有什么东西顺着星芒残光窜过来，带起一阵阴寒的风，吹得紫菱的发尾都竖了起来。
“跑？”陈老鬼的声音像生锈的刀刮在石板上。
他站在缝隙口，半边脸还渗着黑血，另半张却泛着诡异的红，“小崽子，你以为抢了我的星辰之力就能稳坐钓鱼台？这星核里的力量，是要认主的！”
他抬手，指尖凝起团黑紫色的光。
那光里裹着半块没碎的星辰碎片，正滋滋地啃噬着空气。
赖瑶的短刃“唰”地出鞘，挡在卜凡身前：“老东西！上次没砍够是吧？”
卜凡却轻轻推开她。
他的背挺得笔直，尽管双腿还在打颤，可眼底的光比星核里的银芒更亮。
无常珠在他掌心发烫，那道暗红的星纹此刻正顺着他血管往上爬，在手腕处凝成朵血色的花。
“陈老鬼。”他抹了把嘴角的血，笑得像刚从赌坊赢了钱的混子，“上次是爷让你，这次……”他的铁剑嗡鸣着出鞘，剑身上流转的星芒比之前更盛，“你连爷的剑鞘都碰不着。”
陈老鬼的瞳孔缩成针尖。
他突然闻到股焦味——是卜凡脚下的石板在开裂，裂缝里渗出幽蓝的光，像极了他方才说的那处水晶林。
“走！”赖雪的冰晶盾猛地扩张，撞开陈老鬼的黑芒。
赖瑶拽着紫菱往裂缝里钻，卜凡咬着牙断后，铁剑划出的星芒在身后织成网。
陈老鬼的黑芒擦着他肩膀飞过，在石壁上烧出个焦黑的洞。
卜凡踉跄着栽进裂缝，却在坠地前被紫菱死死抱住。
他抬头，看见裂缝顶端陈老鬼扭曲的脸，听见他的嘶吼被星芒撕碎：“你们跑不掉的——”
可回应他的，是裂缝深处传来的清响。
那声音像水晶相撞，又像星辰坠落。
卜凡眯起眼，看见前方漂浮着成片的蓝色晶体，每根晶体都流转着银河般的光。
紫菱的发梢沾了点晶粉，在光里泛着淡紫；赖瑶的短刃划过晶体，溅起的星芒落进她发间，像撒了把碎钻；赖雪的冰晶盾与晶体共鸣，发出叮咚的轻响。
“这是……”卜凡的灵力突然安分了些。
他望着那些漂浮的晶体，突然明白赖雪说的“稳定节点”是什么——这里的星轨是活的，每道星光都按着亿万年的节奏流转，像双无形的手，正轻轻托住他体内翻涌的力量。
陈老鬼的嘶吼还在身后，但此刻众人的目光都被眼前的水晶森林吸住了。
紫菱松开他的手，伸手去碰最近的晶体，指尖刚触到便被弹开，却笑得眼睛弯成月牙：“凡哥你看，它们在发光！”
卜凡摸了摸手腕上的血花，又看了看掌心发烫的无常珠。
星辰的呢喃还在意识深处盘旋，可这次他听出了不同的意味——像是欢迎，又像是警告。
他握紧铁剑，望着水晶森林深处更璀璨的光。
该来的考验，总要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