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夺回西伯利亚的时候了啊。”
在能俯瞰红场的克里姆林宫办公室内,列宁望着镜中自己光秃秃反射着灯光的脑袋,喃喃自语。
自从1914年4月革命爆发后,不到一年时间,布尔什维克便粉碎了反对派推翻苏维埃俄国的图谋。
一度与布尔什维克并驾齐驱的孟什维克已经覆灭,社会革命党等临时政府的残余也已败退。曾磨刀霍霍、妄图东山再起的克伦斯基,如今也只剩下对人生的虚无,仓皇逃往美国。
在巴斯玛奇(Бacmaчecтвo)旗帜下,梦想像东欧新兴国家那样独立、对抗苏维埃俄国的中亚各族,同样遭到了镇压。
由米哈伊尔·伏龙芝(mnxanлВacnльeвnчФpyh3e)率领的红军将作为沙皇俄国傀儡、旧制度残余的希瓦汗国(Khanate of Khiva)与布哈拉汗国(Khanate of bukhara)彻底埋葬进历史尘埃,分裂势力也几乎被肃清。
当然,仍有少数人抱着虚妄希望藏身荒野顽抗,但已对苏维埃俄国不再构成实质威胁。
如今这些人已寥寥无几,而曾支援中亚独立势力的英国,也因帝国主义的恶报而自顾不暇。
因此,现在正是跨越乌拉尔山,进军西伯利亚、解决布尔什维克与苏维埃俄国最大隐患的时候。
毕竟,在列宁与苏维埃委员会忙于对抗诸多挑战者、收复中亚之际,旧沙俄军人,以拉夫尔·科尔尼洛夫为首的所谓“白军”也悄然在西伯利亚积蓄力量,现在已然成为了难以忽视的隐患。
“问题在于,现在西伯利亚的可不仅仅是白军。”
列宁叹了口气,仿佛光是思考就令人头痛不已。
如今的西伯利亚乱象丛生,甚至令人觉得当年留里克王朝中断后那段混乱时代也不过如此。
因为除了白军,还有劳动党残党、孟什维克残余、无政府主义武装、农民起义军、哥萨克与各少数民族等,凡是曾挑战布尔什维克却败退的势力,几乎都涌入了西伯利亚,展开了一场俄式群雄割据。
这些势力之间不仅毫无合作可言,反而一有机会便彼此刀兵相向。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点——否定四月革命,痛恨布尔什维克。
因此,列宁必须尽快解决这一局势。
否则,就无法宣称真正掌控了整个俄罗斯。
如果不能彻底掌握俄罗斯,那不仅苏维埃委员会无法进化为最终形态“苏维埃联盟”,就连再建第二国际的新组织“共产国际”都无法成功。
世界革命这一布尔什维克的夙愿,更是无从谈起。
德国与法国的革命,早已在斯巴达克同盟的鲁莽与第二次巴黎公社的覆灭中黯然收场。
在战胜国英美,无政府主义者与共产主义者依然不停播种革命之火,但那也只是一盏风中残灯,随时可能熄灭。
更讽刺的是,波兰、芬兰与乌克兰这些“未来终将回归俄国的土地”上的社会主义者,却被民族主义所困,不仅未曾支持,反而敌视苏维埃。
列宁对此只能苦笑。
“照这样下去,别说世界革命,连连锁革命都不可能了。”
因此,要打破僵局,唯有尽快清扫西伯利亚,把苏维埃俄国重铸为一个坚强有力的革命国家。
正因如此,包括托洛茨基与斯大林在内的布尔什维克高层,都在要求尽快发动对西伯利亚的进军,然而——
“可不能就这么贸然进军西伯利亚。”
弗拉基米尔·列宁的想法却与他们不同。
“别的不说,白军背后可是有列强撑腰。更不用说海参崴与滨海边疆区,至今仍有日军与德意志东方舰队驻扎。”
在这样的局势下,红军真的能一举击溃所有反布尔什维克势力、收复西伯利亚吗?
眼下连乌拉尔山以西都花了一年才勉强稳住局势。
列宁百般思索,却始终无法给出答案。
一旦判断失误,只会白白消耗时间与资源。
而要弥补这些损失,恐怕又需漫长的岁月。
早已千疮百孔的经济将陷入无法触底的深渊,早被战时共产主义压制到极限的农民与工人的生产积极性,也将持续低迷。
为了尽快稳定俄罗斯,仅靠战争远远不够,还必须考虑其他手段。
而这个手段,其实早已昭然若揭。
“......这次也要考虑妥协吗?”
列宁的自语,在办公室内低低回荡。
他无比怀念那段纯粹的革命岁月。
那时只需一心向着革命,执着前行即可。
可如今,列宁已成为一国之主,理想每每撞上现实的高墙。
“如今这个位置,早已无法让我再选择理想了啊。”
如今的他,肩负着太多,已无法像当年的革命家那样,一往无前。
为革命而放弃做革命家——何其讽刺!
“唉......总之,这不是能立刻决定的事,还是得慢慢权衡。”
反正进军西伯利亚也需要充足的准备时间,还得说服托洛茨基等那些仍以革命家自居的人。
在此之前,实在没有必要自乱阵脚。
“......”
但正所谓“隔墙有耳”,列宁的低语,也已悄然传入了另一个人的耳中。
那人正是列宁办公室外的秘书,娜杰日达·谢尔盖耶夫娜·阿利卢耶娃(haдeждacepгeeвhaАллnлyeвa)。
“列宁同志真的这么说了?”
“是的,科巴。”
她正是斯大林的情人,日后将成为他的第二任妻子。
“干得好,娜杰日达。这对我太有帮助了。”
斯大林一边抱住阿利卢耶娃,一边露出阴谋般的微笑。
仿佛终于等到了属于他的大好时机。
......
因为日本引发的种种热议与骚动终在盛夏落幕,1915年9月30日,秋意渐浓。
德意志帝国的改革,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持续推进。
当然,如今苏维埃的巨熊正于欧陆东方磨刀霍霍,准备展开对西伯利亚的征服,柏林的高层也感受到阵阵紧张气息,不少人说我们难道就该束手旁观,干等着布尔什维克何时发动攻势吗?
但俄罗斯的归俄罗斯,他们也得先做好自己的事。
战争时期,军人是英雄;和平时期,便轮到汉斯这类官僚发挥作用。而人民也早已渴望着新一轮的改革,干涸的喉咙盼望甘霖。
“今天的议题是选举权、新闻审查的放宽,以及劳动法的修订。正好1915年也只剩下几个月,若能在明年年初公布,时机再合适不过了,不是吗?”
听到贝特曼·霍尔维格总理的话,各位部长纷纷点头,显然认为此言有理。
今日讨论的改革案皆与国民自由息息相关,因此在当下的德国国内也广受关注,呼声甚高。
若要昭示新时代的来临,没有什么比“自由”更好的象征了。
虽无法将宪法彻底改造为当初曾被誉为“世界上最民主、最先进”的魏玛宪法(weimarer Verfassung),但这依然将是一次极具意义的变革。
“那么......从哪一项开始比较好呢?”
“总理先生,我认为不如就从‘女性参政权’开始吧。”
“女性参政权?”
“是的。如今是时候,为那些在战争期间代替前线男儿、夜以继日地在工厂里劳作的德国母亲与女儿们,给予她们应得的补偿了。”
“唔......说得也是,确实也到时候了。”
贝特曼·霍尔维格点了点头,十指交握,神色郑重。
尽管还有几位不愿女性插手政治事务的部长脸上闪过不悦的神情,却并未有人开口反驳。
毕竟自大战爆发以来,女性参与社会活动的比例不断上升,与之俱增的,正是对于女性参政权的呼声,远超以往任何时期。
即便是根深蒂固的父权体制之下,女性的政治参与也已成为不可逆转的时代潮流。
“如今不仅美国,连英国都已以《人民代表法》的名义,开始讨论女性参政权的问题。那么作为引领欧洲的德意志帝国,我们理应率先垂范,不是吗?”
“嗯......外务大臣,你可知道英国那边是怎么推进女性参政的?”
“据我所知,英国目前是准备仅给予30岁以上女性投票权。”
“30岁以上?”
“是的。”
可见英国的女性参政权,尚属不完全的权利。
而其中最大阻碍,便是以保守党为代表的传统保守势力。
他们自古以来便对女性参政持否定态度,因此深受支持女性参政的“妇女参政论者”(Suffragette),尤其是二十多岁的年轻女性所痛恨。
换句话说,“赋予女性选举权”这句话,在英国政坛听起来就等同于“让更多反对保守党的选民走向投票箱”。
‘更何况,如今因大战而导致英国男性选民锐减,保守党岂能不感到危机四伏。’
这世上可没有哪个政客会欢迎敌对选民增加。
“呵,那我们就应该大方一点,给予所有成年的德国女性与男性同等的选举权。”
在听完汉斯的分析后,贝特曼·霍尔维格似乎有意选择一条有别于英国的道路。
“......这真的可以吗?”
“为什么不行?新的选民自然会支持我们。高支持率就是权力,有了更大的权力,我们才能更顺利地推行改革。而且,德国女性凭什么待遇要比英国女性差?”
“说得也是。”
干脆借此机会,将平素就对这类议题颇感兴趣的路易丝和太子妃塞西莉亚推到台前。
这两位在德国女性中极具人气的人物若能担任代言人,法案的推进无疑会更加顺利。
“那么,女性参政权就这样决定了。接下来我们谈谈关于审查制度的放宽——”
咚咚!
总理话音未落,门外便传来敲门声。
“打扰一下,部长。”
紧接着,熟悉的声音随之而来——若说帝国外交部有什么特色之物,汉斯的秘书一定榜上有名。突如其来的报告,倒也合乎常理。
换秘书换了几回都没变,难不成不是秘书的问题,而是这个位置被什么缠上了?汉斯开始认真思考这种可能性。
“我就猜差不多该来了!”
“嘿嘿,把钱拿来吧,库恩部长。”
“啧,我怎么押了下周啊......”
就连在座的各位部长,仿佛也早已对此情此景习以为常,一个个表情平淡,甚至打起了赌。
而贝特曼·霍尔维格还真从库恩部长手里接过了赌金。
身为帝国的总理与部长,做这种事真的合适吗?
还有,为什么我不知道?!
“说吧,这次又是什么事?”
“是俄罗斯的问题,部长。”
“俄罗斯?难不成苏维埃红军已经攻入西伯利亚了?”
“那倒不是。”
正当汉斯思索自己是否判断失误时,秘书摇了摇头。
“是列宁,弗拉基米尔·列宁遭到了袭击。”
“袭击?”
“是,听说被刺客开枪击中,伤势不明,目前已紧急送往医院。”
一时间,会议室内人声鼎沸。
对于“列宁中枪”这事,汉斯虽略感意外,却并不震惊。
毕竟,在原本的历史中,这件事确实发生过。虽然几年后他会因后遗症去世,但短时间内仍能保住性命。
‘只是......为什么,总有种说不清的不安盘旋在心头呢。’
......
吱——吱——
“......”
与此同时,在莫斯科的一家医院里,弗拉基米尔·列宁正神志不清地躺在病床上。一名男子站在床前,目光复杂地凝视着他。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托洛茨基,列夫·托洛茨基。
“......列宁同志。”
托洛茨基低声唤了一句。
然而,他的声音中并无丝毫对这位中弹的战友的担忧。
取而代之的,是对列宁的不争与愤恨。
“托洛茨基同志,人要进来了。您该离开了。”
“我知道了。”
斯大林打破沉默的一句话传来,托洛茨基默默转身,背对列宁,走出了病房。
而在黑暗中,列宁那不稳的呼吸声渐渐微弱,最终完全止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