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筠没有再出声，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像是被抽干了魂魄一般。
直到天边开始露白，沈若筠的神智才慢慢地被抽回，有些机械地动了动眼珠子，赤着脚走近窗边，抬手将窗帘拉开。
阳光有些刺眼，沈若筠下意识地抬手挡了挡。
透过指缝，他看着窗外那片被阳光染亮的世界，几个雀在树枝上跳来跳去。
那树去年被台风刮断了根，勉强被救起来，但还是有些半死不活，临春了也没有抽芽的迹象。
穿好衣服出门，他租的这房子在老城区，比较有烟火气，倒让人养出几分人气来。
沈若筠裹着外套，慢慢穿过街巷，终于在一家早餐包子铺停下。
“老板，给我来两个鲜肉，两个鸡蛋，外加一碗红豆粥。”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从侧面传来。
沈若筠下意识地往旁边站了站，侧头往那人的方向看了一眼，身形很高大。
那人察觉到沈若筠的目光，也转头看过来。
两人四目相对，当对方看沈若筠的一瞬间，眸子顿时就亮了，“沈若筠！是你吗？”
沈若筠愣了一下，这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让他大脑瞬间空白。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人就兴奋地大步跨过来，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声音里满是惊喜。
“真的是你啊，沈若筠！我是林景逸，你不记得我啦？”
沈若筠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显然还是没反应过来。
“哎呀！我是胖墩啊，你不记得我啦。”
沈若筠一听到这话，猛地抬头，有些不可思议地开口，“你是胖墩？”
胖墩原名叫林景逸，是沈若筠小学同学，因为身形胖嘟嘟的，小时候大家都叫他胖墩。
后来两人升学后，就逐渐疏远，断了联系。
看着眼前高大帅气、和记忆中胖墩形象大相径庭的林景逸。
沈若筠嘴唇动了动，上下打量了下对方，没忍住问道：“你整容了？”
胖墩：“……”
林景逸挠了挠头，干笑了两声，“哈哈…没有啊，就后来长开了，瘦下来就变成这样了。
说到这里还有点不好意思，“对了，你要吃什么？还是烧麦和鸡蛋吗？”
沈若筠微微张着嘴巴，仰头望着对方，表情有点呆呆的，“啊？”
林景逸看到他这样子，没忍住笑了，“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吃这两样了，现在口味变了吗？”
这下沈若筠才反应过来，他的脸颊微微泛红，连忙说道：“嗯……都行，就烧麦和鸡蛋。”
林景逸笑着对老板说：“老板，来两个烧麦，两个鸡蛋。再按我刚才说的来一份。”
说完，他又看向沈若筠，“你有没有空，咱们要不找个地方坐着吃吧。”
沈若筠点了点头，进店里找了个位置坐下，林景逸扯了两张纸巾擦了桌子。
“这么多年没见，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林景逸把东西放到桌上，把一杯甜豆浆放到沈若筠面前，笑着说道。
“啊？是吗？可是我已经长高了。”沈若筠下意识地给自己正名，他发育晚，小学的时候在班上其实有点矮。
直到初高中才慢慢开始蹿个，所以小时候他还是有点小自卑的。
“我不是说这个。”林景逸眼神亮亮的，“我的意思是，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引人注目。”
沈若筠含了一口豆浆，冷不丁听到这话，呛了一大口，“咳咳咳！！！”
林景逸赶忙起身，轻轻拍着沈若筠的背，一脸担忧：“慢点喝，别呛着。”
沈若筠咳得满脸通红，好不容易缓过来，“你在说什么鬼话，我小时候被欺负还是你罩着。”
林景逸重新坐回位置，有点无语地摇了摇头，并没有说什么。
“你是在这边上学吗？”沈若筠拿过鸡蛋，在桌上滚了滚。
“没啊，我念完高中就没念了。”
沈若筠有些惊讶地抬眸，“怎么没念了？那你现在做什么工作呢？”
林景逸挠了挠寸头，“嗐，我妈高中的时候生病了。
家里得要人照顾，你也知道，我从小成绩也不太行，所以念完高中就不念了。
自己现在开了家小公司，主要做电商这块，还凑合。”
沈若筠微微点头，心里有点闷闷的，“原来是这样，那阿姨现在怎么样了？”
林景逸吃东西很有食欲，吃了好几口粥，抬手把烧麦推到沈若筠面前。
“嗯，她现在病情挺稳定的，暂时没有什么问题。”
说着，突然咧嘴笑了起来，“那段时间，我都以为自己要没妈了，每天跑去明陀山上香求佛祖保佑。”
说到这里，眼尾还有点发红，抬头看了一眼沈若筠，顿时有些尴尬。
“看我说这些有的没的，你快吃东西，都凉了。”
然而，沈若筠却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握上了林景逸的手腕，“有用吗？”
“什么？”林景逸被问的有点懵，就那样看着沈若筠。
“明陀山，有用吗？”沈若筠一字一句，问得格外虔诚。
林景逸只觉得手腕被握住的地方有点烫，对上沈若筠的那双眼睛，说话都有点不利索。
“我…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听别人说很灵就去了，也算是给自己一个安慰吧。”
“不过，你不是一直不信这些吗？”林景逸目光不愿移开，内心是欢愉的。
沈若筠松开手，眼神望向街上来来往往的身影，“那又能怎样办呢？”
林景逸点了点头，他知道沈若筠的意思。
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总要有点精神上的寄托。
“你现在谈恋爱了吗？”林景逸试探地问了一句。
沈若筠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简单地回了一句，“嗯，可能吧。”
林景逸听到这回答，心里像是被泼了盆冷水，笑容都有些僵住，“那……那挺好的。”
“你呢？有没有谈恋爱，还是结婚了？”
“嗐。”林景逸摆了下手，有些没太在意地说道，“我不一样，我喜欢男的，现在这种结婚的少。”
沈若筠听到这话，竟然不觉得反感，反而笑了起来，表情变得格外明媚。
从位子上站了起来，轻轻捶了一下他的肩膀，“放心，总会遇到的，兄弟我相信你。”
吃完早餐，林景逸看着沈若筠离开的背影，脑海里响起一声叹息。
手心轻轻摸了摸被沈若筠捶过的地方，心想这一捶，自己估计都得寡好多年。
一个平平无奇的日子，一道瘦削的身影站在明陀山下，仰望着那巍峨的山峦。
在隐晦的朝霞里，影子仿佛都镀着一层光。
他双膝跪地腰背挺直，随着风起，额头重重地面叩了三下。
“佛祖在上，我…沈若筠，愿一叩一拜，以我余生寿命，保他们无灾无难，长寿无极。”
沈若筠知道自己有些贪心，佛祖最厌贪嗔痴，但他可能虔诚一点。
万一呢，万一真的成了呢？
沈若筠起身，一步台阶一叩首，长阶漫漫似无尽，每一次轻响，都似有回音。
每一个上山下山的人，都忍不住望向那道身影。
他的额头上沾了些泥沙，混着汗水有些粘腻肮脏，沈若筠倒没有太在意。
鬓角上的汗珠顺着眉眼滚落，一路往下渗进了嘴角？
沈若筠下意识张嘴舔了舔，嘴唇干燥得有些起皮。
日照肩头，林上的鸟儿叫个不停，日光透过林间的缝隙打在他后背上。
明陀山共七千六百八十三级台阶，每一步每一个叩响。
那都是沈若筠为所爱之人，开的一条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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