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霞峰顶的罡风卷着碎雪掠过，刃般刮过崖边的松枝，将积在枝桠上的雪沫扬成漫天白絮。
前任峰主霜叶仙子立在山门正中，广袖上凝着的冰霜未融，随着她抬手的动作簌簌落下，目光却如淬了寒的利刃，扫过山门前黑压压的人群时，连呼啸的风都似顿了顿。
她身后云雾缭绕的白玉石阶上，数百名栖霞峰弟子手持长剑，剑穗在风里绷得笔直，可紧握剑柄的指节泛白，眼底藏不住的紧张还是泄了底。
“魔王峰……血魔谷……”霜叶的声音清冽如冰，字句砸在空气里，竟让周遭的寒意又浓了几分，仿佛连气流都要凝结，“携重兵踏我栖霞峰顶，究竟意欲何为？”
她抬剑指向人群，剑锋映着雪光，晃得人睁不开眼：“我栖霞峰数百年来恪守中立，从不插手大陆势力纷争，你们这般兴师动众，难道就不怕逼得我栖霞峰倒向古剑峰，让你们腹背受敌？”
话音落，她下意识回头，目光落在身后的慕容瑶身上，眸底飞快掠过一丝无奈。
这徒弟是她数十年来唯一选中的继承人，灵修天赋冠绝当代，心性更是纯良坚韧，可唯独胆子太小，像株总躲在树荫下的兰草，难经风雨。
此刻慕容瑶虽也握着剑柄，指节却因用力而泛白，身子微微贴着霜叶的衣角，连呼吸都放得极轻，胸口随着急促的气息微微起伏。
霜叶暗叹：要成为能撑起一峰的强者，这孩子还需跨过心中那道坎。
人群前方，那团裹着黑雾的身影缓缓上前，黑雾中渗出的阴寒之气顺着风缠过来。
“霜叶老峰主，”沙哑的声音从黑雾里传出，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却刻意裹着几分恭敬，“我们也是身不由己，若非万不得已，怎敢得罪您这位前辈？”
霜叶眉头骤然拧紧，指尖悄然凝聚起灵力，周身的空气都泛起细微的波动：“你便是魔王峰新峰主？”
“老夫宋臧”黑雾微微晃动，似是在躬身行礼，可那姿态里没有半分敬意，只透着敷衍，“自秦天峰主卸任后，暂代魔王峰主事之职。”
“送葬？”霜叶嗤笑一声，全然不顾对方瞬间冷下来的气场，语气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讥讽，“这名字倒是应景。秦天在时，虽与我栖霞峰无甚交情，却也懂‘分寸’二字，从不做以卵击石之事。如今换了你，竟连‘量力而行’都忘了？”
她向前半步，灵力的威压更盛：“别拿‘身不由己’当借口，大陆上能让你们两家联手的势力，屈指可数。你该清楚，这般行事，是要让魔王峰跟着你的名字一起，走上绝路！”
“放肆！”黑雾猛地翻腾起来，像被激怒的墨汁，宋臧的声音彻底冷了下来，带着咬牙切齿的狠厉，“老夫敬你是前辈才与你好言相商，你真当栖霞峰能与我魔王峰抗衡？”
他向前踏出一步，阴狠的气息直逼峰顶，让栖霞峰弟子们都忍不住攥紧了剑：“今日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让你身后的慕容瑶交出峰主之位，换谁来当都好；要么，就等着栖霞峰从这大陆上除名，连半点痕迹都留不下！”
“终于不装了？”霜叶仙子眼中寒光更盛，手中长剑“铮”地一声微微出鞘，露出一寸冷冽的剑锋，雪光映在剑身上，晃得人眼晕，“想夺我栖霞峰，就该有撕破脸皮的胆子。至于瑶儿能不能当峰主，那是我栖霞峰的家事，轮不到外人置喙！”
最后一字落下时，她周身的灵力骤然暴涨，峰顶的云雾被震得四散开来，杀意如实质般笼罩着前方的人群，连风都似被这股气势逼得改了方向。
宋臧却突然笑了，那笑声阴冷刺耳，像毒蛇在吐信，让人脊背发凉：“好，好一个‘轮不到外人置喙’！老夫倒要看看，你栖霞峰自诩正义，今天能不能接下我这份‘礼物’！”
他猛地挥袖，身后的密林里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咚咚”地踩着积雪，震得地面微微发颤。数不清的人影从树后蹿出，有的穿着粗布衣裳，双手空空如也，面色蜡黄，分明是毫无修为的凡人；有的虽握着法器，可周身的灵力波动微弱至极，最多不过一二品灵师，连像样的灵气护体都做不到。
这些人眼神空洞，嘴角挂着涎水，像是被抽走了神智的傀儡，朝着栖霞峰弟子疯冲过来，脚步踉跄却不知疼痛，连被石头绊倒都能立刻爬起来，继续往前扑。
霜叶脸上的杀意瞬间僵住，取而代之的是震惊与难以置信。她握紧剑柄，指节泛白，连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宋臧！你疯了？用凡人当炮灰？他们连我弟子的一招都接不住，能消耗什么？！”
“消耗什么？”宋臧笑得愈发阴毒，黑雾里似乎能看到他咧开的嘴角，“自然是消耗你们的‘名声’！你栖霞峰不是向来以‘仁善’自居吗？今日若跟这些手无寸铁的凡人动手，往后大陆上谁还会信你们的‘正义’？若不动手，他们便会像疯狗一样扑上来，缠住你们的手脚，我魔王峰的人再趁乱动手！”
阴冷的话语像毒蛇般钻进霜叶的耳朵，她看着那些冲过来的凡人，有的甚至还是半大的孩子，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眼中却没有丝毫神采，只有被秘法控制的疯狂。
长剑在手中微微颤抖，她却怎么也下不了命令，栖霞峰的剑，是用来斩妖除魔、守护生灵的，不是用来对付无辜凡人的。
“峰主！”身旁的枫叶副峰主急得声音发颤，她看着已经冲到石阶前的凡人，有的已经伸手抓住了弟子的剑鞘，脸色惨白如纸，“不能等了！这些人已经没了神智，就算伤不了我们，也会缠住弟子们的动作！等魔王峰的人动手，我们就真的完了！”
霜叶闭了闭眼，心中像是被两座大山撕扯：一边是栖霞峰的百年基业，是数百弟子的性命；一边是数十条无辜的凡人性命，是栖霞峰坚守了几百年的 “仁善” 之名。
她深吸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正要咬牙下令，一道娇小的身影却突然从她身后冲了出去。
“瑶儿！”霜叶惊呼出声，伸手去拉，却只抓住了一片带着暖意的衣角。
慕容瑶的身影在半空划出一道轻盈的弧线，像只突然振翅的蝶。体内的灵力骤然爆发，已经达到九品的灵气如清泉般涌出来，淡青色的灵力带着温润的气息，却蕴含着不容小觑的力量，如浪潮般向身前涌开。
冲在最前面的凡人与低阶灵师瞬间被震飞，像断线的风筝般摔在雪地上，昏死过去，雪地上溅起的雪沫落在他们脸上，他们也毫无反应。
一时间，山门前人仰马翻，原本疯狂的“傀儡”倒了一片，剩下的也被灵力的余波震得不敢上前，只在原地呆呆地站着。
宋臧先是一愣，随即发出刺耳的笑声，震得人耳膜发疼：“好！好一个慕容峰主！果然是霜叶老峰主看中的人，对凡人都能下得去手！看来，你是做好了背负‘滥杀无辜’的骂名，也要保住这峰主之位了？”
慕容瑶站在石阶前，小小的身子挺得笔直，像株突然被风雪催开的梅。脸上满是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在下巴尖凝成水珠，却倔强地没有回头看霜叶。
方才在师父身后，她听得清清楚楚：宋臧要的不是栖霞峰，是要毁了栖霞峰的名声，而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她这个“不合格的峰主”。
“师父，”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没有半分动摇，“这件事因我而起，栖霞峰的百年声誉，不能毁在我手里。”
她抬手抹了把眼泪，手背沾得全是泪水，可掌心的灵力却再次凝聚起来，比刚才更稳：“我慕容瑶以栖霞峰现任峰主的身份下令：所有弟子立即退守山门，结‘七星防御阵’！谁也不准踏出阵外一步，违者，逐出栖霞峰，永不录用！”
话音落下时，她周身的灵力突然变得沉稳起来，不再是先前的慌乱与怯懦，而是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悄悄稳住了弟子们躁动的心。
霜叶看着那道小小的背影，突然红了眼眶。她的徒弟，那个总躲在她身后、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的孩子，终于在这一刻，褪去了所有怯懦，长成了能撑起栖霞峰的模样，成了真正的“峰主”。
周围的弟子们也愣住了，先前因慕容瑶胆小而生出的疑虑，此刻尽数消散在风里。
他们看着挡在身前的纤细身影，纷纷握紧长剑，转身有序地退向山门。
“不知死活！”宋臧的笑声戛然而止，黑雾剧烈翻滚，显然是被慕容瑶的举动激怒了，眼中闪过狠厉，“本想让你们自毁名声，既然你不识抬举，那就别怪老夫心狠！”
他抬手指向栖霞峰弟子，厉声喝道，“魔王峰弟子听令，准备——”
“住手！”
一声厉喝突然从山脚下传来，带着磅礴的灵力，震得整个栖霞峰都微微颤动，积雪从崖边簌簌落下，连宋臧的黑雾都晃了晃。
紧接着，另一道温和却充满力量的声音响起，伴随着念珠转动的轻响，清越的梵音顺着风飘上来：
“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