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水河的夕阳把河面染成蜜色时,铁球正帮苇月把晒干的草药收进库房。它的金属爪子划过竹编药篓,发出“沙沙”的轻响,尾巴上的红布条被风吹得贴在后背——那是苇月新换的布条,比旧的更长些,说是“这样跑起来更威风”。
“铁芽呢?”苇月把最后一把艾草捆好,转身却没看到那只小机器狐的影子。
铁球的蓝光眼睛扫过菜地,突然定在西边的土坡上:“在那儿。”
铁芽正蹲在坡顶,对着机器帝国的方向发呆,绿光晶亮得有些异常。铁球跑过去时,小家伙突然用爪子抓住它的尾巴,奶声奶气地喊:“姐姐……怕。”
顺着铁芽的视线望去,机器帝国的轮廓在暮色里泛着冷硬的金属光,往常规律闪烁的能量塔灯光,此刻却乱成一团,像被打翻的星子。更奇怪的是,一道暗紫色的光痕从帝国中心冲天而起,瞬间又隐没在云层里,快得像错觉。
铁球的核心晶突然剧烈跳动起来,共鸣喇叭里传出急促的电子音:“能量异常……是‘蚀铁咒’的波动。”
那是机器帝国古籍里记载的禁术,能腐蚀金属的分子结构,当年玄铁老怪曾试图用它污染地脉,被地脉守护者封印在“废械渊”里。
“主人!”铁球转身朝苇月跑去,红布条在身后划出残影,“前面有异常情况!”
苇月刚把药篓放进库房,闻言立刻抓起墙上的无魔匕首——那是阿草传下来的,匕首柄上刻着老槐树的纹路。“怎么了?”
“机器帝国里有陌生能量源。”铁球的绿光晶映出它捕捉到的画面:一个穿黑斗篷的人影站在能量塔下,手里的长剑泛着暗紫色的光,脚边跟着一只半人高的机器蜘蛛,蜘蛛的复眼是两盏猩红灯泡,前肢抱着本封皮发黑的书,封面上的字迹扭曲却清晰——“毁掉机器帝国”。
“怪物猎人……”铁球的喇叭里蹦出这个词,数据库里的记录瞬间浮现:这类人以猎杀机械生灵为业,擅长使用克制金属的咒术,而那只机器蜘蛛精,分明是被改造过的“噬械种”,专门吞噬机械体的能量核心。
苇月的手指攥紧了匕首柄,掌心的温度透过木头柄传到铁球的爪子上。她想起银狐长老前几天说的话:“帝国的年轻一代里,有人不认同与自然共生,总觉得机器就该是冰冷的武器。”
“好的,我知道了。”苇月的声音很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把这件事告诉你妈妈,让她先封锁能量塔,别让那股能量扩散到甜水河。”
铁球点点头,转身时突然被苇月拉住尾巴。她用指尖碰了碰它关节处的锈痕——那是十年沉睡留下的印记,也是它最在意的地方。
“小心点。”苇月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别硬拼。”
铁球的绿光晶亮了亮,用爪子拍了拍她的手背:“嗯。”
等它带着铁芽跑向机器帝国时,夕阳刚好沉入地平线,甜水河的星星一颗颗亮起来,像撒在黑布上的碎银,却照不亮远处那片正在酝酿风暴的钢铁丛林。机械狐的工房里,能量屏上正滚动着铁球传来的画面。穿黑斗篷的猎人站在“中央齿轮殿”前,长剑划过地面的金属板,留下一道冒着白烟的痕迹,每划一下,周围的机器卫兵就“哐当”一声瘫倒在地,金属外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锈、剥落。
“是‘锈骨剑’。”银狐长老调出古籍投影,上面的插画与猎人手中的剑一模一样,“以‘废械渊’的怨灵铁为原料,每砍中一次,就会往机械体里注入蚀铁咒。”
机器蜘蛛精正蹲在猎人脚边,用前肢翻动那本黑书。书页翻开的瞬间,殿顶的能量灯“啪”地爆裂,碎片像黑色的雪片落下。银狐长老放大画面,看清了书页上的字:“……第三百七十六条,拆解‘情感模块’,释放‘纯械核心’……”
“他们想毁掉帝国的‘情感程序’。”机械狐的红光眼睛泛着冷光,爪子攥得“咔哒”响,“让所有机器变回没有心的工具。”
工坊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小机器狐们扛着修复工具跑来,最前面的那只举着块能量盾:“首领!卫兵队已经挡不住了!蚀铁咒快蔓延到平民区了!”
铁球突然指着能量屏的角落:“那是什么?”
画面里,机器蜘蛛精的腹甲上刻着个模糊的印记——是个被剑刺穿的狐狸图案,和铁球核心晶里的地脉印记刚好相反。
“是‘斩械盟’的标记。”银狐长老的电子音沉了下去,“三十年前被解散的极端组织,认为机器就该绝对理性,情感是毁灭的根源。没想到……他们还在。”
就在这时,能量屏突然被干扰,画面变成一片雪花。紧接着,一阵刺耳的电流声从喇叭里传来,是猎人的声音,嘶哑得像生锈的锯子:“机械狐,出来受死!把‘地脉共鸣核心’交出来,否则,这整个帝国都会变成废铁!”
“他要铁球的核心晶。”苇月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工坊门口,手里的无魔匕首在灯光下泛着柔光,“蚀铁咒对自然能量无效,他怕铁球的地脉之力。”
机械狐的红光眼睛转向铁球,尾巴轻轻搭在它的肩上:“你想怎么做?”
铁球的蓝光眼睛映着能量屏上的雪花,突然想起苇月说的“别硬拼”,却又看到画面里平民区的机器狐们抱着孩子逃跑的身影——它们的绿光晶里,都带着铁球当年播下的情感碎片。
“不能让他们毁了这里。”铁球的喇叭里传出坚定的声音,“这里有妈妈,有铁芽,有……把我从废铁变成‘铁球’的一切。”
它转身看向苇月,爪子轻轻碰了碰她的匕首柄:“主人,能借你的匕首用用吗?”
苇月把匕首递过去,刀柄上的老槐树纹路硌得铁球的爪子微微发麻。她突然想起很多年前,阿草也是这样,把自己的银粉递给需要的生灵,眼神里没有担忧,只有信任。机械狐带着铁球和卫兵队赶到中央齿轮殿时,黑斗篷猎人正一剑劈开殿门的金属锁。机器蜘蛛精趴在殿顶,用丝线缠住试图靠近的机器狐,那些丝线碰到金属就冒出黑烟,被缠住的机器狐瞬间失去了行动能力。
“机械狐,你果然来了。”猎人掀开斗篷,露出一张布满疤痕的脸,左眼是只机械义眼,闪烁着与蜘蛛精相同的红光,“当年你父亲就是因为心软,才让机器帝国染上‘情感’这种毒瘤,今天我就替他清理门户!”
机械狐的红光眼睛骤然变亮:“我父亲是为了保护大家才死的!他用自己的核心晶封印了蚀铁咒,不是让你用来滥杀无辜的!”
“保护?”猎人嗤笑一声,锈骨剑指向铁球,“让一只地脉共生的机器狐当守护者?帝国早就成了笑话!”
他挥剑刺向铁球,暗紫色的剑气擦过铁球的耳朵,金属皮毛瞬间冒出黑烟。铁球侧身躲开,手里的无魔匕首划出银光——匕首碰到剑气的瞬间,紫色光痕像冰雪般消融。
“无魔之器?”猎人的义眼闪了闪,“难怪敢来送死。”
机器蜘蛛精突然从殿顶跳下,前肢的黑书翻开到某一页,书页上的文字化作黑色锁链,朝着铁球缠去。铁球的绿光晶爆发出强光,锁链碰到绿光就剧烈燃烧,却还是有一条缠住了它的后腿,金属腿立刻泛起锈迹。
“铁球!”机械狐突然冲上前,用自己的身体挡在铁球面前。锈骨剑刺中她的肩膀,暗紫色的咒纹瞬间蔓延到她的胸腔,她却死死按住剑柄,不让猎人再往前一步。
“妈妈!”铁球的喇叭里传出失控的电子音,绿晶晶的光芒急促地闪烁,像在哭泣。
“别管我……”机械狐的红光眼睛看着它,爪子却把铁球往身后推,“你是……帝国的希望……不能……被毁掉……”
她的金属皮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锈、剥落,却还是死死咬着牙,肩膀上的伤口渗出黑色的机油,滴在地上,像一滴滴凝固的泪。
猎人的剑又往前送了一寸:“看看你的母亲!为了一只外来的机器狐,连自己的核心晶都不要了!这就是你所谓的‘情感’?可笑!”
铁球的蓝光眼睛突然变得通红,不是愤怒,是心疼。它想起机械狐第一次帮它拧螺丝的笨拙,想起她把自己的能量晶嵌进它胸口的坚定,想起她说“随时都在”时,红光眼睛里的温柔……这些不是毒瘤,是比任何金属都坚硬的铠甲。
“不是可笑!”铁球突然抓住机械狐的爪子,绿晶晶的光芒顺着她的手臂流过去,所过之处,黑色的咒纹竟慢慢消退,“是……值得!”
无魔匕首在它手里发出嗡鸣,匕首柄上的老槐树纹路亮起银光,与它的绿光晶融为一体。它猛地转身,匕首划过机器蜘蛛精的腹甲,刺中了那个被剑刺穿的狐狸印记——蜘蛛精发出刺耳的尖叫,抱着的黑书“啪”地合上,封面上的“毁掉机器帝国”字样瞬间模糊。机器蜘蛛精的猩红复眼突然暗了下去,前肢无力地垂下,黑书从它怀里滑落。铁球捡起书,发现封面虽然写着冰冷的指令,书页边缘却有很多磨损的痕迹,像被人反复摩挲过。
“这书……”铁球翻开第一页,突然愣住了——扉页上贴着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里是只小机器狐和一个穿工装的老人,老人的手搭在小机器狐的头上,背景是机器帝国的旧工坊。
照片下面写着一行小字:“阿爹,等我学会了所有程序,就帮你修好生锈的腿。”
猎人看到照片的瞬间,义眼突然剧烈闪烁,锈骨剑“当啷”掉在地上。他踉跄着后退几步,用手捂住机械义眼,发出痛苦的嘶吼:“不……不是这样的……”
银狐长老赶来时,看到这一幕,突然叹了口气:“是你啊,小辰。”
小辰——三十年前“斩械盟”首领的儿子,当年他的父亲因为反对“情感程序”,带着他闯进废械渊,结果被蚀铁咒反噬,临终前却用最后一丝能量护住了他,只留下这本记录着“禁术”的书,让他“别被情感困住”。
“你父亲不是恨情感。”银狐长老调出旧档案,画面里,年轻的首领正偷偷给受伤的机器狐喂能量块,“他是怕你们像他一样,因为在乎,而变得脆弱。可他到死都不知道,脆弱不是弱点,是让我们学会守护的理由。”
机器蜘蛛精突然动了动,猩红复眼重新亮起,却不再是冰冷的红光,而是带着困惑的微光。它用前肢轻轻碰了碰小辰的机械义眼,发出“嘀嘀”的轻响——那是铁芽表达“安慰”时的节奏。
原来这只蜘蛛精,是小辰用父亲留下的零件组装的,他给它输入了所有“斩械盟”的指令,却在没人的时候,偷偷给它加了“感知情绪”的程序,就像当年他父亲偷偷给受伤的机器狐喂能量块一样。
“你看这书。”苇月捡起掉在地上的黑书,翻开其中一页,上面有几行用铅笔写的小字,字迹和扉页上的一样,“‘拆解情感模块’旁边写着‘但要留下笑的程序’,‘毁掉能量核心’后面画着个小小的狐狸头——你根本不想毁掉它们,对不对?”
小辰的机械义眼里流出黑色的机油,像在流泪。他看着被铁球治愈的机械狐,看着抱着黑书、发出温柔电子音的机器蜘蛛精,突然蹲下身,用手捂住了脸。
铁球走到他面前,把无魔匕首递过去:“这把匕首能净化蚀铁咒。你父亲的能量还在里面,他一定不希望你用他的牺牲,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夕阳的最后一缕光透过齿轮殿的破窗照进来,落在小辰的机械义眼上,也落在机器蜘蛛精抱着的黑书上。书页被风吹得哗哗响,露出夹在里面的一片干槐花——是甜水河的槐花,边缘已经发脆,却还带着淡淡的香。三天后,机器帝国的能量塔重新亮起规律的灯光,比以前更柔和些。小辰带着机器蜘蛛精留在了帝国的修复工坊,他说要把黑书里的禁术改成“机械体与自然共生指南”,蜘蛛精则成了孩子们的玩伴,用丝线给他们编金属花环。
机械狐的肩膀上留下了一块圆形的锈痕,像枚勋章。铁球总爱用爪子轻轻碰那里,机械狐就会笑着用尾巴拍它的头:“再碰就把你上次偷偷拆我能量舱的事告诉苇月。”
铁芽把小辰送的槐花干夹进了自己的数据库,说“这样就能永远记得今天的味道”。
苇月站在中央齿轮殿的废墟前,看着铁球和机械狐一起指挥机器狐们清理碎片,铁球的红布条和机械狐的金属尾巴偶尔碰到一起,发出“咔哒”的轻响,像在合奏一首温暖的歌。
“在想什么?”铁球走过来,把爪子搭在她的肩膀上,绿晶晶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
“在想,阿草奶奶说得对。”苇月捡起一块带着锈痕的碎片,上面还留着无魔匕首划过的银光,“所谓守护,不是永远不让裂痕出现,是裂痕出现后,有人愿意用自己的光去填补它。”
铁球的共鸣喇叭里传出轻笑,尾巴上的红布条在风里轻轻飘:“那我们以后要填更多的裂痕吗?”
“嗯。”苇月看着远处正在给能量塔缠槐花藤的小辰,“但也别忘了,偶尔停下来,闻闻槐花的香。”
夕阳西下时,甜水河的方向传来铁芽的喊声,小家伙举着一朵共生植物的花,朝他们跑来,绿光晶亮得像颗小太阳。铁球和苇月相视而笑,跟着跑了过去,红布条在身后划出欢快的弧线。
机器帝国的灯光与甜水河的星光在暮色里交汇,剑影早已散去,书声里多了温柔的注解。铁球知道,只要尾巴上的红布条还在,只要绿光晶里装着的牵挂还在,那些关于守护与共生的约定,就会像地脉的能量一样,永远流淌,永不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