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念鼻尖的墨甜草香突然被一阵急促的喘息打断。砚心精按着小腹弯下腰,浅墨色的裙摆被攥出深深的褶皱,颈侧的糖晶“念”字在疼得发亮——那光芒比当年被噬忆虫咬时还要灼眼。
“妈妈!”墨念伸手去扶,指尖刚触到妈妈的衣角,就被一道突如其来的温热震开。砚心精的肚皮上,竟凭空浮起个巴掌大的光斑,光斑里慢慢凝出张婴儿的笑脸,嘴角弯得像颗刚剥壳的糖。
“是‘双生纹’。”墨鳞的声音带着惊惶,却强撑着稳住身形,墨袍上的暗金纹路瞬间缠上砚心精的腰,像无数双托举的手,“当年林穗太奶奶怀双胞胎时,肚皮上也浮过这样的纹,只是……”他的金瞳剧烈收缩,“那纹是暖金色的,不像这张脸,带着墨气。”
刻魂师举着刻刀冲进来,桃木刀柄在砚心精肚皮前泛着红光,却不是警示的烫,而是像被什么东西逗得发烫。“是‘墨胎灵’!”他的刻刀在地上划出急乱的纹路,“古籍上说,双生胎里若有一个是‘墨魂’,就会在母体里显形,用笑脸吸母体的甜气续命!”
墨念的《掌纹录》突然哗啦作响,停在记载“墨魂”的那页:“墨魂,生于甜魂与怨墨交界处,灵智早开,却需母体的‘护心糖’滋养,否则会反噬母体,吸尽甜魂而亡。”她扑到妈妈膝前,眼泪砸在光斑上,竟被那笑脸“吧嗒”舔了一口,舌尖的甜混着淡淡的墨味,像含着颗没熬透的寻母糖。
“它在跟我打招呼。”砚心精突然笑了,疼得发颤的手轻轻覆在光斑上,那笑脸立刻蹭了蹭她的掌心,光斑边缘的墨气淡了些,“它不是要害人,是饿了。”
墨鳞的墨蝶群突然撞开窗户,衔来合心灶上刚熬的“护心糖”——那是砚心精今早特意熬的,加了砚心泉的水和墨鳞的余墨,糖块黑中透金,像把凝固的星河。墨念颤抖着掰下一小块,递到妈妈掌心。
砚心精将糖按在光斑上,笑脸突然张大嘴,糖块瞬间化作金墨,顺着纹络钻进肚皮。原本泛着墨气的光斑渐渐透出暖黄,砚心精的喘息平缓了些,颈侧的糖晶“念”字也柔和下来。
“它在说‘谢谢姐姐’。”墨念突然捂住嘴,她听见脑海里传来个奶声奶气的音,像颗泡在糖水里的墨滴,“我叫墨芽,跟木芽哥哥同名呢。”
刻魂师的刻刀“当啷”落地,他蹲下身,指尖摸着地上的纹路,突然红了眼眶:“木芽当年也总这么跟我撒娇,说要找个同名的妹妹……”
墨鳞扶住砚心精躺下,墨袍上的暗金纹路在她肚皮上织出个摇篮的形状。墨念趴在床边,看着那小脸在摇篮里打滚,突然发现它的嘴角有颗小小的墨痣,和妈妈的一模一样。砚心精的肚皮一天天鼓起来,那笑脸也跟着长大,偶尔会在肚皮上翻个跟头,把墨念的《掌纹录》蹭得都是墨印。墨念每天都会熬护心糖,按刻魂师说的比例:三分墨鳞的余墨,三分砚心泉的水,三分自己的甜魂,最后加一分掌印河的新纹水,熬足九个时辰。
“姐姐熬的糖,比妈妈的苦一点。”某天夜里,墨念正搅着糖浆,脑海里突然钻进来墨芽的声音,带着点委屈,“妈妈的糖里有爸爸的味道,姐姐的糖……有眼泪的味道。”
墨念的搅糖勺猛地顿住,糖浆里浮起自己的倒影,眼眶红红的。这些天她总忍不住想,等妹妹生下来,妈妈会不会更疼妹妹?会不会忘了她第一次熬汤时把锅底烧穿的糗事?
“傻丫头。”砚心精不知何时站在灶边,浅墨色的瞳孔里映着糖浆的光,“你小时候也总在我肚子里捣乱,把我熬的糖都踢翻了。”她拿起块护心糖,塞到墨念嘴里,“你看,你的糖里有‘惦记’的味道,比妈妈的甜。”
墨念含着糖,突然听见墨芽在脑海里咯咯笑:“姐姐的眼泪是甜的!比护心糖还甜!”她低头看糖浆,里面的倒影旁,竟浮起个小小的墨影,正举着糖勺跟她一起搅糖,动作笨拙得像只刚学飞的墨蝶。
苦渊方向突然传来异动,忘川水泛着黑浪,拍打着掌印河的新纹。墨鳞的墨蝶群飞回来报信,翅上沾着的怨墨凝成个字:“夺墨胎”。
“是当年无念门的余孽。”刻魂师的刻刀在木棚里嗡嗡作响,他正在雕块“镇魂木”,上面刻着墨念和墨芽的名字,“他们听说墨胎灵能炼‘不死糖’,想来抢。”
墨念突然握紧搅糖勺,糖浆在锅里转出漩涡,里面浮起无数墨影:有她教墨芽认墨甜草的样子,有墨芽在妈妈肚皮上画糖人的样子,还有姐妹俩手拉手站在念芽果树下的样子。“我不会让他们抢走妹妹的。”她往糖浆里撒了把自己的头发,“护心糖里,该加姐姐的守护了。”
砚心精的肚皮突然剧烈起伏,那笑脸涨得通红,在肚皮上急乱地画着圈。墨鳞的金瞳瞬间看透:“它在说‘怨墨里有熟人’!”他的墨袍猛地展开,暗金纹路化作巨网,罩住整个屋子,“是噬魂獠当年的同伴,他们把怨墨炼成了‘噬胎虫’!”
墨念将熬好的护心糖塞进妈妈手里,自己抓起刻魂师刚雕好的镇魂木。木牌上的名字突然亮起,她举着木牌冲向门口,脑海里的墨芽突然大喊:“姐姐往我嘴里塞墨甜草籽!我能在肚子里发芽!”
墨念的发绳突然断裂,墨玉坠子落在掌心,她抓起一把墨甜草籽,隔着妈妈的肚皮按在光斑上。籽儿刚碰到纹络,就化作墨色的芽,顺着纹络疯长,在肚皮上织出片小小的墨甜草田,田埂上缠着墨念的头发,像无数根守护的绳。
“痒……姐姐坏……”墨芽的声音带着笑,却充满了力气,肚皮上的笑脸突然张开嘴,喷出股金墨,墨雾里浮着无数小拳头,正往撞门的怨墨上砸去,“我有姐姐的甜,不怕你们的苦!”墨芽出生那天,掌印河的新纹突然开出并蒂的墨甜草花,一朵墨黑,一朵金亮,花瓣交缠,像两只紧握的小手。砚心精的产程格外艰难,那笑脸在肚皮上急得打转,却始终不肯用尖牙咬母体的甜魂,只是一遍遍往妈妈掌心吐墨气,像在说“我能等”。
“它在等姐姐的‘认亲糖’。”刻魂师举着刻刀,在镇魂木上刻下最后一刀,木牌突然爆发出金光,“双生胎要认亲,需姐姐的血混着护心糖,喂给刚出世的妹妹。”
墨念颤抖着割破指尖,血珠滴进刚熬的护心糖里,糖块瞬间化作金红相间的糖浆。她守在产房门口,听见妈妈的痛呼里突然掺进声响亮的啼哭,像颗炸裂开的糖,甜得震耳。
产婆抱着襁褓出来时,墨念看见妹妹的眉心有颗小小的墨痣,嘴角挂着墨色的胎脂,正吧嗒着嘴,像在回味护心糖的味道。她刚把糖浆递到妹妹唇边,襁褓突然亮起,墨芽的小拳头里攥着根墨色的胎发,竟和墨念发绳上的一模一样。
“是‘双生结’。”阿念拄着拐杖走来,浑浊的眼睛里闪着泪光,“当年林穗太奶奶的双胞胎,也是这样攥着对方的头发出生的,只是……”她哽咽着说,“那对孩子没能一起长大,一个成了守糖人,一个被怨墨卷走,再也没回来。”
墨芽突然抓住墨念的手指,小小的掌心滚烫,竟浮出和墨念一样的心甜印,只是印纹里缠着墨线,像藏着条墨色的河。“姐姐,我把墨魂里的怨墨都吐给墨甜草了。”她的声音还带着奶气,却清晰得像刻在糖上的字,“以后我跟你一样,是甜魂啦。”
忘川水突然变得清澈,苦渊的黑雾里飘来无数墨甜草种子,落在掌印河的新纹上,长出的草叶都带着双生结的纹路。墨鳞抱着砚心精走出产房,她颈侧的糖晶“念”字旁,新添了个小小的“芽”字,两个字交缠在一起,像块永远不会化的护心糖。
刻魂师把镇魂木牌挂在念芽果树下,木牌上的两个名字突然渗出墨甜草汁,在地上长出两棵并蒂的小树苗,一棵墨黑,一棵金亮,根须在土里紧紧交握,像对永不分离的姐妹。
“木芽哥哥在笑呢。”墨念抱着妹妹站在树下,墨芽的小手正揪着树叶玩,“他说我们三个,以后都是念芽果树的孩子。”
墨芽突然咯咯笑起来,往姐姐嘴里塞了颗自己刚“吐”出来的墨糖——那是她在妈妈肚子里用护心糖和墨甜草籽熬的,黑得透亮,却甜得像把融化的星河。墨念含着糖,看见树顶上的“芽”字突然闪了闪,飘下片叶子,上面用糖晶写着:“一个芽是盼,两个芽是伴。”墨芽满月那天,记纹村的合心灶前摆着长桌,桌上的糖拼成了两条河,一条墨黑,一条金亮,在桌中央汇成一片,像掌印河与墨渊河的交界。墨念抱着妹妹坐在最中间,墨芽的小手正抓着块“双生糖”——那是刻魂师用她们的胎发和墨鳞的余墨熬的,糖里嵌着两颗交握的墨玉,正是墨念当年断掉的发绳。
“姐姐,它在啃我的手。”墨芽突然指着自己的掌心,那里的心甜印旁,有只米粒大的墨蝶,正用触角蹭她的皮肤,“是墨鳞爸爸的墨蝶吗?”
墨鳞笑着摇头,墨袍上的暗金纹路往墨芽掌心飘了缕墨气,那小蝶突然展开翅膀,翅上印着墨念和墨芽的笑脸。“是你自己的‘伴生蝶’。”他往墨芽嘴里塞了块焦香栗,“每个墨魂甜化后,都会长出这样的蝶,跟着姐姐的墨蝶一起护着掌纹河。”
砚心精的裙摆上,甜纹已经分成两条支流,一条缠着墨念的发绳,一条缠着墨芽的伴生蝶,在裙摆末端汇成一片,像朵开不败的并蒂花。她往墨念和墨芽手里各塞了块护心糖,轻声道:“当年我怀你们时,总怕护不住两个,是你们爸爸说,甜魂从来不是孤单的,就像掌纹河,分了支流,才更宽阔。”
墨念突然拉着妹妹跑到掌印河的新闻边,两人的小手同时伸进水里。河水突然泛起金光,河底的河床里,林穗太奶奶的血、芸婆婆的泪、阿柏爷爷的拐杖……所有的甜都浮了上来,在水面拼出两棵并蒂的墨甜草,草叶上缠着墨念和墨芽的掌纹,像两条永远不会断的根。
“你看,”墨念指着水面,“我们的掌纹,早就长在一起了。”
墨芽的伴生蝶突然钻进水里,叼出颗墨色的糖——是当年木芽消散时埋下的,糖上的丝线还缠着刻魂师的刻刀印。她把糖递给墨念,小小的手掌在阳光下泛着金,心甜印里的墨线和金线缠得更紧了。
墨念的《掌纹录》新页上,自动浮现出幅画:她和墨芽坐在念芽果树下,妹妹举着伴生蝶,她举着寻母糖,树顶上的“芽”字旁,新添了个小小的“念”字,两个字被墨甜草的藤蔓缠着,像块永远不会褪色的双生糖。
她往画旁写下:“掌纹河的支流,不是分开的路,是让天气走得更远的桥。就像我和妹妹,两个芽儿在一棵树上,才更热闹。”写完,她把妹妹的小手按在纸页上,墨芽的伴生蝶突然落下,在旁边盖了个小小的墨印,像颗刚结的念芽果。
风穿过甜草田,带来的不仅是墨甜草和记甜花的香,还有两只蝴蝶的振翅声,像在说:“我们都在呢,一个在墨里,一个在甜里,在每个双生的掌纹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