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鑫与祝允轻进了屋,便见尹决明已经被夜铭扶着坐起来靠在床头软枕上。
见他们进来,便转动脖子看过来,“杜兄,祝大人,你们来了?”
祝允轻推着杜鑫的轮椅到床前,杜鑫目光打量着尹决明,眉头微微皱着,嘴巴一张一合,无声地说着什么。
祝允轻用脚勾了凳子坐在他身旁,见了便替尹决明翻译,“修竹问你这几日身体如何,怎么还动弹不得?”
尹决明笑笑,说,“已经比前几日好多了,动不得是因祁大夫在我体内放了修补经脉损伤的东西,再有两日东西取出来就能动了。”
他也没说祁殇放到他体内的是蛊,对于他们来说,巫蛊药蛊都是蛊,那是紫庸人才会的东西。
虽然他一开始也怀疑祁殇可能是紫庸人,毕竟无论是高大的身形还是他对巫蛊的熟悉程度都很让人怀疑。
且他一直藏头露尾地躲在面具与斗篷之下无人见过他的真容。
若不是苗齐白说过他这位师兄是药王谷的弟子,与紫庸没有关系的,他是真的会要求对方摘下面具,让他看了眼对方眼睛。
毕竟紫庸人皆是紫瞳,只需看一眼便能见分晓。
但苗齐白既已亲口证明,且祁殇的确帮了他们良多,尹决明再怀疑下去就有些针对了。
蛊这个东西在南楚还是很容易让人怀疑的。
尹决明转了话题,问两人来着意,“你们这会儿过来可是找我有事?”
杜鑫对上他的视线,摇摇头,又点点头。
祝允轻说,“刚刚我和修竹在廊下遇到夜铭,见他形色匆匆来西苑,猜测恐是遇到了什么事。”
杜鑫盯着尹决明,神色严肃地点着头。
祝允轻又说,“我和修竹便想着过来看看有没有我们能帮忙的,毕竟现在我们也算是盟友,如今又住在你家,总也不能白住。”
杜鑫再次郑重地点点头,目光紧紧盯着尹决明,又带着点怯意。
他如今只是废人一个,有心想要帮忙,却又怕被嫌弃。
祝允轻跟在他身边这么久,自然是知道杜鑫的心思,自那日见了严大人昏过去,回来后他再没外露一点情绪,哪怕是哭一场也好,可他闷声不语,像个没有情绪的布娃娃。
这些日子闷在府中出不去,祝允轻怕他将自己憋出病,却也只能带着他在府中四处转悠散心,今日难得有引起他情绪的事,祝允轻怎么也得让他多参与,冲着尹决明挤眉弄眼,又像提醒又像警告。
尹决明虽说下不了床,但夜铭每日都会来向他汇报各路消息,自然也包括府中。
杜鑫的情况他也是问过苗齐白,苗齐白只是在他的药里多添了几味安神的药,说得他自己想通走出来,毕竟他如今这身体形同废人,再怎么医治也不过是比现在好一些,他要自己想通,接受如今的自己。
若有亲人劝说可能还有用,可他孤儿一个,唯一亲近些的恩师也在几日前去世,这世上再没亲人能够宽慰他。
而旁人说再多也没用。
杜鑫这样清正廉洁又愿意为百姓做事的人再不能上朝堂,作为同僚,尹决明也觉得甚是可惜,而作为朋友,他也庆幸他保住了一条命。
没有什么比命更重要,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他像是没看到杜鑫眼底的忐忑,一如往日朋友般对他展颜一笑,瞧着很是高兴,“你们能来我可是松了一口气,正好夜铭今日收到了些消息,你们也听听,到时候说不准还真需要你们帮忙了。”
听他这么说,杜鑫暗自松了一口气,略显紧绷的身体也舒展开,只要不嫌弃他就好。
祝允轻也是松了一口气,便自动接了话去。
“我们刚刚在外面听你们提到了薛钟杰,可是前任西南边境猛虎关驻守将军薛平之子?六皇子造反时那位叛军将领的弟弟?”
“正是他。”夜铭颔首。
尹决明没打算瞒着他们,夜铭便如实说道,“大公子在毫州遇见了薛钟杰,当时薛钟杰断了一条腿混在乞丐之中,像是在躲避什么人,被大公子发现后便带走看管了起来。”
“薛钟杰向大公子吐露了当初六皇子造反的真相。”
三道诧异的视线骤然落到夜铭身上,尹决明黑眸微眯,沉思着,祝允轻却是直接开口就问,“造反的真相?这意思是说当初六皇子造反另有隐情?”
杜鑫也紧盯着夜铭等待下文。
若当初六皇子造反一事另有隐情,那事情可就大了。
“据薛钟杰吐露,当初六皇子在东边边境钟山阙遇袭,他察觉到有人故意要害他,他以为是十一皇子联合邱延要对他下手,所以让侍卫带着他一路向东南猛虎关逃去。”
“他本意是想找薛平求救,并告知薛平十一皇子可能会对猛虎关不利,但他没想到他一路逃到猛虎关,却发现十一皇子已经被人杀了,而那时薛平也收到消息,前往四大边关的几位皇子皆遭到刺杀。”
“那时六皇子才反应过来,要杀他的不是邱延,但四大边关的皇子接连遇刺让他很害怕,便央求着舅舅薛平派人护送他回京。”
“薛平答应了,并安排长子薛钟呈带一队人马亲自护送六皇子,当时起程的日子都定好了,却没想到出发前出了变故,出发前一夜,薛钟杰在见到一个带着面具的奇怪男人半夜进了薛平的营房,守在营房外的士兵跟失了魂似的,竟没一人阻拦,他心中起疑,想跟过去看看那是什么人,却莫名其妙晕倒在了营房外。”
“等第二日醒来,他便发现他的兄长,父亲,还有表弟就像失心疯似的突然集结大批兵马暗自向京州而去。”
“薛钟杰去追问他父亲,却被薛平无情地打了军棍关押起来,直到六皇子带兵造反被抓,他大哥作为叛军将领死于京州城外,裴勇带着龙鳞卫和圣旨抵达猛虎关的前一夜,他再次在军营见到了那个戴面具的奇怪男人。”
“他怕被发现,从营房后方靠近,在窗户缝隙里看到那个奇怪的男人长着一双紫色的眼睛,他正将一直黑色的蠕动的虫子喂进薛平嘴里,而薛平神色木讷,张口将那虫子活呑了下去,随后给他下达了迎接裴勇入营,而后自刎谢罪的命令。”
“薛钟杰说看到那人的紫眸,他就想起了北境那边的紫庸,便猜测是紫庸人用蛊控制了他的父兄让他们造反。”
“但他没找到机会去见他父亲,直到第二日裴勇入营,薛平毫无反抗承认造反,薛钟杰想要去告诉裴勇他父兄是被紫庸的蛊控制,但他还没找到裴勇便被军营中潜伏的细作发现,那些人要杀他。”
“他一路逃出西南,原是打算直奔北境向将军和大公子求援,但追杀他人跟得太紧,他在半路被追上,受伤坠了河,醒来时已经离北境很远了,他怕那些追杀他的人还在找他,便也不敢在往北境去,也不敢去京州,更不敢回猛虎关,于是一路向南到了毫州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