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崇政殿。
赵顼拿过中书省呈上来的奏章,恰好拿到荆湖北路的折子。
神色顿时就严肃了起来,熙宁七年,章惇刚招抚了两江蛮族,这才没多久,南江就再次叛乱,弄得赵顼委实没有面子!
他对此也是恼火,得知消息后,当即就把章惇给派了过去,跟着又把在交趾立下战功的王冈也给派了过去。
就希望这两人赶紧把这事摆平,越快越好!
只是不知这时上奏章是有什么事,算算时间,王冈已经到达沅州了吧!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控制住局势!
这是王冈首次为政一方,对他来说,也是一次新的挑战!
想要在一地有所作为,光靠朝廷的旨意还远远不够,没有衙门里的官吏支持,一个光杆司令是什么事也做不成的!
而这,就要靠手段,这也是大宋官场上,一州主官为何要有两任通判资历方可任用的原因。
若是对这些政务不了解,说不得就会被下属的官吏蒙蔽,甚至会成为人形印把子!
王冈这次担任知州是特例,因此也让赵顼颇为担忧!
尽管他对王冈的胆识和能力都很欣赏,但这次斗争形势是不一样的!
他其实有些后悔,当初头脑一热就把王冈给派了出去,这要是阻碍了章惇招抚叛蛮的计划,少不得又要在朝堂上被大臣们含沙射影的抨击!
赵顼拿着这份奏章就很纠结,这个时间点也太巧了,王冈刚上任没多久就来了,很大可能就是章惇弹劾王冈的。
“唉……”赵顼叹了口气,这奏章是通过中书省传来的,瞒不了人的,犹豫一下,还是将奏折打开。
赵顼看了一遍,愣了一下,接着回头又看了一遍!
然后拿着奏折翻过来覆过去的看了个遍,再次确认落款是章惇没错,这才陷入沉思!
上任第一天,就借着武将搞事,一举夺走军、政大权,这手段不像是生手啊!
跟着就更离谱了,孤身入林找到蛮族,然后把他们劝降了!
有这能力,若在大汉时,少说也得当一任使臣啊!
赵顼缓了半天劲,这才醒过神来,也就是说沅州的叛乱已经平了!现在就只剩下辰州和峡州的了!
而且章惇已经亲自带兵过去了!平叛指日可待!
那现在就有一个问题,王冈该怎么任用?
继续留在沅州?那活谁都能干,随便派个被贬的官过去就行,犯不着把王冈发配在那里!
抬眼一扫,正看到石得一在一旁发愣,昨晚他受钱铺掌柜邀请,参加了一场酒宴,那掌柜展示出的那尊金佛好大呀!
不是镀上去的金身,是实打实通体黄金打造的!这得值多少钱啊!
“石得一!”
赵顼突然一声喊,吓得石得一一个激灵,连忙躬身应道。
“你觉得这事该怎么处理!”赵顼缓缓的将心中纠结说了一遍。
石得一听完之后刚要回话,却陡然惊醒过来,忙跪倒叩首:“老奴一介宦官怎能干政,说不好的!”
赵顼笑道:“起来,别动不动就下跪!只是让你说说,又不是要按你说的去做!”
石得一依旧摇头道:“大家有疑,当去问外朝的诸公,老奴不敢妄言!”
“让你说你就说!朕恕你无罪便是!”赵顼神色有些不悦起来,“就当是陪朕聊聊天!”
石得一回想着那钱铺掌柜给出的承诺,犹豫一下,吞吞吐吐道:“大家,老奴不懂朝堂政事,只说说家长里短!”
“呵,你还有家长里短呢!”赵顼笑道:“那你便说说吧!我看你这家长里短与别人家的可相同!哈哈……”
石得一尴尬的笑了笑,说道:“我听闻那些大户人家培养掌柜,都会先给他一件事去做,做差了唤回来教导……”
“那做的好呢?”赵顼插嘴问道。
“做好,也得叫回来,再换一件事去做!”石得一瞟了一眼,若有所思的皇帝,继续道:“带他把所有事都做上一遍,也就可以重用了!”
“嗯,言之有理!”赵顼点点头。
……
翌日,常朝散后,赵顼把几位宰执和近臣留了下来。
先是商议了一番朝堂遗留之事,又说了说地方上的事,诸如:交州盗匪猖獗,辽人南下打草谷之类的事。
一一做了定夺之后,又说起了沅州平叛的事,话题一开,吴充有些懵,他不知道这消息,听得只觉得匪夷所思!
王珪见状笑道:“相公看样子好像不知此事?”
吴充诚恳答道:“确实不知!”
王珪笑笑不再言语,同时给蔡确使了个眼色。
“臣弹劾吴充尸位素餐!”蔡确当即出列,行礼道:“荆湖北路奏报由中书省呈报,可吴充身为中书门下平章事,竟不知沅州捷报,足可见其懈怠公事!”
吴充忙道:“启奏官家,这几日忙于交州设府之事,一时没顾及上,臣请罪!”
“无妨!”赵顼摆摆手道:“相公公务繁忙,顾及不上这些事也是有的,不必在意!你且说说对此事的看法!”
吴充沉吟道:“臣以为王玉昆此举过于行险了!此事如他在交趾所为一般无二,皆是兵行险着,风险极大!”
赵顼点点头,并未评价。
蔡确悄悄瞥了眼赵顼的神色,上奏道:“官家,臣以为不然!”
“哦?那你是怎么看?”赵顼来了兴趣,这就是异论相搅的好处,两帮人互相针对,自己是想支持谁就支持谁!无论他们斗的再狠,自己的意见永远是唯一的主导!
蔡确道:“相公似乎只看到王玉昆行险,却没看到他屡次都建了奇功!”
吴充立即道:“正是因为他建立奇功,我才担心,一味行险,终究不是正道!”
蔡确笑道:“你怎知王玉昆是行险!”
吴充面带不豫道:“他所行之事,所立之功,皆在台面之上,还能有假!”
“哈哈……”蔡确大笑几声,道:“所谓行险不过是相公的一家之言,于王玉昆而言却并非如此!
你所见升龙府乃交趾都城,非大军不可取,而王玉昆却看到升龙府空虚,唾手可得!此次沅州平叛,我以为定是王玉昆发现某些端倪,方才孤身劝降,少去了大军折损,钱粮靡费!”
“你……你这不过是臆想之词!”吴充见其颠倒黑白,不由大怒。
蔡确也寸步不让:“相公所言,又有何真凭实据!”
“好了,好了!”赵顼赶忙叫停,道:“二位说的皆有道理,那便将王玉昆招回来吧!”
“官家!”吴充大急,按他所想,最好还是把王冈按在沅州,远离中枢才好!
赵顼道:“相公方才不是说他惯爱行险吗?那便将他召回磨炼一番!”
吴充语塞,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