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王府。
曾经红底金字的匾额，几百年前就摘了去，扔到不知哪个库房里，或者被人拿去收藏家那里典当了，黎霄不知道，因为她母亲也不知道，这是黎王府的未解之谜。
即使这栋古色古香，富丽堂皇的府邸，没了牌匾，往来的人也能指着这个方向，告诉外地人那边是黎王府，禁止参观。
黎至她们坐车来这，素日平静的王府，今天热闹了不少，仅限膳阁和小厨房。几人并排出入阔气的正门都绰绰有余，这几十个人在王府里，不往热闹的地方走，和滴水进了海没区别。
俞识小时候经常被黎至抓来，陪她逛王府，池境明不是第一次来，但她来得少，只有小时候的记忆，已经模糊了。
“比我记忆里的还大。”池境明揽过黎至的肩膀，侧过头小声密谋：“这些厨子真的都是御厨啊？”
“御厨的手艺。”黎霄悄悄参与了她们的密谋，说道：“我试菜的时候觉得还不错，但有的菜很难吃，我问了能不能加点新花样，让姥姥给骂了。”
“我姨就是太传统。”这话从黎至嘴里说出来，一股子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这么多年了，菜还是那老几样……老百十样，她不懂与时俱进。”
俞识发觉她们在说一点都不悄悄的悄悄话，凑近了两步，搭着池境明的肩膀，压低了脑袋说：“咱家管礼仪的都这么传统吗？”
“我没有。”黎霄为自己辩解：“我说不过姥姥，不然就再请两个西餐厨子了。”
黎家一向是长辈掌财，小辈执礼，辈分最小的那一脉，就成了黎家的“礼仪部”。
这项传统追溯到最初，兴许是家中长子负责外出，带回来财物，或是猎物，最小的孩子待在家里，负责洒扫或者煮好一锅水等着炖菜，逐渐发展成如今的样子。
“我做主，你去请吧。”黎至说道：“时间不够的话，空运两个做甜品的厨子也行。”
黎霄一听，就已经开始掏手机了。
她仨再次说起了三人的悄悄话，池境明先说：“这传统吗？”
“太传统了。”俞识说道：“传统得不能再传统了，这就是黎家从古至今的传统。”
黎家是从靖朝开国时就在的世族，出手阔绰，富贵豪华才是老传统。
那些年长安城里被收缴财产的世家多了去，府邸多数成了景区，偏偏黎家连王府都没丢，混得比皇室好，皇室连一个皇子的小行宫都没保住。
“咱们三个这样好像小偷。”黎至刚说完，掌事匆匆地从院内走出来。
“哎，少姥，池少俞少，在门口呢。”掌事脚步一顿，旋即松了一口气，扬起笑容：“我还想着你们怎么还没到呢。”
“我们聊聊吃什么。”黎至笑道：“我上次说那些难吃的菜，这次没有了吧？那种观赏用的大菜，换点能吃的嘛……”
一边说着，黎至她们一边走进王府。
“已经替换了不少……”掌事蓦地停下，回头一看。
黎霄也挂了电话，皱着眉头看了过去。
都在看，黎至她们三个好奇地望向后方。
一时间，在场几人的所有目光，全部停在了黎薇蕊身上。
黎薇蕊瑟缩着身体，视线汇集来的瞬间，浑身一抖，跟个筛子似的，站着往下抖灰尘。
他一直在竭力降低存在感，他来的时候，坐在后面那辆车里，大家忙着讲话闲聊，都忘了他，他不敢吸引注意。
这可是长安。
一路上听着电台里传出的各种恶性事件新闻，两个男生结伴走夜路都能遇害，黎薇蕊吓得哭了好几次，一想到他未来就要在这种地方生活，没人保护，黎薇蕊心中愈发绝望。
两个男生结伴，在柳垣的常识里，已经算比较安全的了，至少还有挣扎的空间，碰上单人犯案的，另一个还能报警。
报警就不错了，敢上去帮忙，死的就是两个人了。
在长安，怎么样都不安全，哪怕他是黎家的又如何，黎家不会因为一个男子大动干戈，况且那些坏人作案的时候，还管你姓甚名谁吗。
“那个……我……”
黎薇蕊腿一软，想道歉，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这些视线让他有心理压力，他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有什么举止不符合礼仪了？
“男子不得出入王府，带一身腌臜秽气。”黎霄冷着脸，抬手挡住黎薇蕊，看了一眼黎至，给黎薇蕊指了个方向，说道：“你要是有事情，可以在那边的柴屋里等待。”
她还算客气。
掌事的为人性格更加守礼，不假辞色，直直白白地厌烦道：“这些大小哥，在柳垣惯了一身的坏脾气，没皮没脸，不知羞臊为何物，连女男大防都不顾了！这要传出去成什么，这要是在从前，这种男郎要去姓打乱棍，赶出自家的！”
“别生气。”
黎至已经转过身去，摘了一下耳机，随口说道：“在柳垣学得骚了，大小哥去了也变坐台小哥，打乱棍干什么，浸猪笼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嘛。”
她调整了一下耳机，重新戴上，回身说道：“我开玩笑的，喂，草儿，怎么吓成那样了？”
黎薇蕊睁着一双圆溜溜，红通通的眼睛，眼泪一颗一颗地滚落，黎至一扭头，他连忙低下脑袋，一下下拭着眼泪，哭多了，粧就花了，变成大花脸岂不是更讨人厌。
长安就是长安，在长安不能像在柳垣似的没规矩，掌事一番话，说得他羞臊，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黎至说的话，更让他如坠冰窟。
黎薇蕊颤抖着声音，忍着哭腔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会注意的……”
他一哭，黎至反倒笑了，撞了撞池境明，顺便手臂绕后，戳了一下俞识的手臂。
两人投来视线，黎至就压低声说话，不知道说了什么，没忍住笑了一声。
黎薇蕊慌张极了，僵立着身体，呼吸不敢大声。
黎至挥了一下手掌，语气愉悦，“行了，我开玩笑的，哭什么。黎霄，你找人随便把他安排一下，以后他就住长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