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芷若满头大汗从木榻上坐起来，耳边还能听到心脏急促跳动的砰砰声。
她梦到了白日里的喜堂。
场景没变，拜堂的人变了，透过眼前的红纱，她变成新娘子，影影绰绰看到身侧男人温和的目光。
她被男人牵着走，像一个木偶，没有嫁人的喜悦，只想赶紧结束这一切，渴望有人来破坏这场婚礼。
“今日你们不得拜堂！”
周芷若转头看去，一身男装的赵敏缓缓走近，她隔着红纱朗声重复：“周姐姐，你明明说过对我有意！”
“玩笑话，做不得数。”周芷若听到自己这么说。
——不是，她要说的不是这句话！
“芷若！你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了！你要继任峨眉掌门，怎可嫁与他人！”
“师父！我没忘！”
“这个鞑子妖女，囚禁我们，害我们受了这么多苦，你竟与她有这不伦之恋！”
“啊！”周芷若大惊，身侧的男人突然变成男装的赵敏。
“杀了她！”
周芷若恍恍惚惚，手上不知何时握着一把剑，她下意识刺出，剑尖没入赵敏的身体，从她背后穿过。
“我杀了……你……”周芷若呆呆望着自己的满手血迹。
画面一转，她站在大都城的街道上，不远处敲锣打鼓来了一队迎亲队伍。
“今日绍敏郡主大婚，闲杂人等，让开道路！”
周芷若被官兵挤在人群中，一个满身贵气的青年骑在高头大马上，脸色得意。
她说过，不一定要成家，到头来却言而无信！
你答应了！
周芷若怒火攻心，立即追上迎亲队伍，一直追到汝阳王府。
耳边吹吹打打的声音消失了，天地间只余寂静，王府一片缟素。
是她亲手杀了她。
周芷若眼前纷乱，坠入无边地狱。
回忆完错综复杂的梦境，周芷若起身披上外衣，天刚蒙蒙亮，她心神惊惧，无法入睡。
周芷若从精舍走到海边，看见一个女子往海里跳，她三步并作两步跟着跃入海中，抬手抓住那人后颈，几乎是把她摔在沙滩上的。
“你干什么……”赵敏大惊。
周芷若狠狠扼住她的咽喉，怒道：“你想死我成全你！”
“放……咳咳……”赵敏脸色涨红，不停拍打着周芷若的手臂。
周芷若力道一松，俯身抱住她，哽咽道：“你怎么能死啊……”
“你又发什么疯！谁死了！”赵敏狠狠推开周芷若坐起来，但看她泪珠挂在睫毛上要掉不掉的样子，又不舍得凶她了。
赵敏耐着性子解释道：“我不是投海自尽！我好好的死什么啊？我睡不着，走到这看到条大鱼，我是去捉鱼。”
“你那样摸不到鱼。”
“嘁！随便玩玩而已！我说周姐姐，天还没亮呢，你干什么来了？”
周芷若屈膝坐在沙滩上，环抱双腿，说道：“我梦到你死了。”
“做梦还咒我！你就这么希望我死啊？”
“我不知道。”
赵敏哎哟一声，她嘴上的伤口沾到海水，又痛又痒。
周芷若往她脸上看了一眼，诚恳道：“对不起。”
“我能怪一个走火入魔的人吗？阿嚏！”赵敏打个喷嚏，她衣衫湿了，海风一吹，身上冰凉。
“回去吧。”
“周姐姐先回吧。”赵敏摆摆手。
“你武功低，这样容易感染风寒。”
“知道我武功低还欺负我！幸好是沙滩，要是平地，你刚刚摔我那一下非骨折了不可！”
周芷若闷不吭声起身离去。
赵敏又打个喷嚏，喃喃道：“平时瞧着那么文静，疯起来真吓人。”
片刻后，周芷若拿着一堆枯枝回来搭起一个简易的篝火。
“海边风大。”周芷若示意赵敏坐过来。
养尊处优的郡主从出海开始生活条件直线下降。
赵敏围在火堆旁笑道：“周姐姐真厉害，什么都会。”她夸人的时候话语真挚，任谁听来都会觉得是出自真心。
周芷若道：“这些杂活，从小做惯了。”
“你在峨眉派就是烧火的啊？”
周芷若扭断一根枯枝丢进火堆里，回道：“未入峨眉之前，我生活在汉水之畔。”
“汉水？怪不得你水性这么好呢，你爹娘呢？”
周芷若语气平静：“娘亲早逝，我爹在我十岁那年也去世了。”
赵敏心生怜意，道：“唉，原来周姐姐父母双亡。”
周芷若没说话，手里拿着枯枝顿住。
“蒙古人的暴政欺压之下，像我这样的孤儿多如牛毛，有什么好可惜的。”
“你！”赵敏强压下不满，她不想和周芷若吵架，索性不回应这句话。
周芷若望着明明灭灭的火光，把枯枝往火堆里塞，风里传来树木燃烧的味道。
赵敏坐到周芷若身边，帮忙添火。
“朝廷的暴政又不是本朝开始的，前宋时同样民不聊生啊，哪里都有好官坏官。难不成因为是汉官，欺压就不算欺压了？”
周芷若道：“郡主在强词夺理。”
“周姐姐，我也看不惯一些害群之马，只是我人微言轻，皇帝不听我的。不满这个天下就努力去改变，等到所有人都听话的时候，律法由我定！”
“呵！”周芷若冷笑。
“怎么？”
“律例保护贵族，和平民百姓有什么关系？郡主生来尊贵，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赵敏道：“我又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在其位谋其政，我努力过就好了。”
“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我不跟你吵架。”赵敏摇摇手。
周芷若从袖里掏出一瓶药递过去，道：“我问小昭要来的，消肿止痛的药。”
赵敏把脸凑过去，笑道：“我看不到，你替我抹，你咬的！”
周芷若慢慢拔掉瓶塞，倒了些粉末在手上，缓缓抬手，蹭到赵敏唇边。
奇怪的氛围在二人中间蔓延开来。
周芷若眼神专注，轻轻在伤处反复磨蹭，她不受控制的又想起刚刚那个梦，一剑穿心！
周芷若手腕一抖，药粉擦到赵敏脸颊，留下长长的痕迹。
“你故意的呀？”
周芷若赶紧用手背往回蹭，这么一来，触手间便是赵敏光滑娇嫩的肌肤，她越蹭心越慌。
赵敏抓住周芷若乱动的手，低声道：“周姐姐，你脸红了。”
“火，太热。”
“你说是就是呗。”
周芷若抬眼看过去，二人之间距离极近，她像着了魔似的继续凑近，重重吮上那双红唇。
赵敏闭上眼睛回应，心中有个念头一闪而过：药白抹了。
没有走火入魔与神志不清，周芷若很清醒，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礁石后面，林焕表情碎裂，他快速眨眼，画面并没有消失，这不是幻觉！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非礼勿视！”林焕转身闭眼，不停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