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京中医药大学的青年学者成末,和另外四位研究中医、民族医药的同事,去年在投稿国际期刊《替代与补充医学杂志》时,遇到了一件“原则性问题”。他们的论文《基于“阴阳五行”理论的节气养生与昼夜节律相关性研究》,被审稿人要求“删除所有中医理论描述,仅保留实验数据”,理由是“阴阳五行不符合西方科学框架,无法被验证”。
“这不是第一次了。”成末在座谈会上对巡视组说,“之前有同行为了发表,硬生生把‘经络’翻译成‘神经通路’,把‘气血’改成‘血液循环’,结果论文发表了,中医的核心思想却丢了。我们不想这样——传统医学不是西方科学的‘附庸’,它有自己的理论体系,为什么不能用我们的语言、我们的框架去阐释?”
当然,最终我们决定不修改……
“有位在美国研究心理学的华人教授,给我们投稿写《〈论语〉中的‘共情’思想与现代积极心理学的契合性》,他说在国外待得越久,越觉得传统智慧能解答很多现代社会的困惑。”成末的眼里闪着光,“我们还开通了公众号,用漫画、短视频讲‘中医里的时间智慧’‘《黄帝内经》教你怎么睡觉’,粉丝里有一半是年轻人,他们会问‘春天为什么要早睡早起’‘熬夜为什么伤肝’,这说明年轻人不是不喜欢传统,而是需要找到和传统对话的方式。”
“这就是‘从自主表达争夺话语阵地’。”博源的语气里带着赞许,“文化自信,首先是表达自信——我们不用迎合别人的框架,我们有能力用自己的语言,把传统的价值讲清楚、讲透彻。”
小林翻着案例汇编,忽然笑出声:“博组长,我想起那个叫小漫的孩子了!他的故事也该写进这里。”
博源点点头,脸上露出暖意。潇漫是巡视组在南江某“文化传承夏令营”遇到的孩子,13岁,爱画漫画,却因为画《论语》故事被同学嘲笑“老土”,差点放弃。巡视组组员当时鼓励他:“传统故事不是‘老土’,是宝藏,你可以用自己的方式把它画出来,让更多人喜欢。”
后来,潇漫真的这么做了。他把《弟子规》里的句子,改编成了校园漫画:“父母呼,应勿缓”的画面里,一个小男孩放下玩具跑向妈妈,旁边配了个小对话框:“爸爸看手机时,听到爷爷叫也该这样哦”;“出必告,反必面”的画面里,孩子出门前给奶奶留了张纸条,写着“奶奶我去同学家啦,六点回来”,旁边画了个笑脸。这组名为《小漫讲传统》的漫画,先是在夏令营里传开,后来被孩子的老师发到了家长群,接着又被本地教育公众号转载,意外在学生群体里“火”了——很多孩子跟着画,有画《三字经》故事的,有画二十四节气的,甚至有孩子把家乡的民俗写成了“漫画日记”。
夏令营结束后,潇漫的学校把他的漫画做成了校本绘本,纳入德育课程;当地文化馆还为他和其他“小创作者”办了“童画传统”展览,吸引了上千人参观。有一次,潇漫带着他的漫画参加了全市青少年文创大赛,获得了一等奖,他把奖金全部捐给了家乡的非遗保护协会,说“想让更多像周爷爷这样的手艺人,能继续做自己喜欢的事”。
“你看,文化传承从来不是‘从上到下’的灌输,而是‘从下到上’的生长。”博源感慨道,“一个孩子的漫画,能带动一群孩子爱上传统;一个老师的课堂,能影响一批学生的认知;一个老艺人的坚持,能唤醒无数人的文化记忆——这就是‘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力量,每个普通人都能成为文化的‘传承人’。”
就在这时,办公桌上的系统突然弹出新的提示,屏幕光芒闪烁:【检测到全国范围内文化自觉行为扩散现象,潜在破局点已验证:一、从生活场景重构文化连接(如皮影戏短视频、节气养生套餐);二、从代际对话激活传统智慧(如榫卯物理课、童画传统);三、从自主表达争夺话语阵地(如中文期刊、中医科普)。当前文化生态正向“多元共生、传统新生”方向发展。】
博源凝视着屏幕上的文字,心中豁然开朗。他想起总组长在巡视动员会上说的话:“我们常说‘文化复兴’,但复兴不是复古,不是把博物馆里的展品原封不动地搬到街头,更不是强迫年轻人穿汉服、读古文。复兴,是让传统活在当下——活在孩子们的玩具里,活在年轻人的手机里,活在学者的论文里,活在普通人的日常对话里。它应该是自然的、生长的、充满活力的,就像一棵树,根扎在传统的土壤里,枝叶却能自由地伸向未来的天空。”
“明天我们去拜访一位‘积木创业者’。”博源合上案例汇编,语气里带着期待,“他叫沈亦臻,30岁,以前是互联网公司的产品经理,辞职回老家做‘榫卯积木’。他把传统家具的结构,比如故宫的‘斗拱’、明式家具的‘圈椅’,做成了模块化积木,孩子们在拼搭中,不仅能认识‘雀替’‘昂’‘耍头’这些传统建筑构件,还能理解‘方中有圆’‘刚柔相济’的东方哲学。他的品牌叫‘木语’,上个月刚完成1000万元的天使轮融资,投资方里有三个是海外华人工程师,他们说‘这是给下一代最好的文化礼物,比送他们去上英语班有意义’。”
小林立刻拿出笔记本记录,眼睛里闪着光:“我还听说,他和当地的非遗工坊合作,请老木匠做技术顾问,还带动了十几个村民就业——既传承了手艺,又解决了就业,这才是‘文化赋能’啊!”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夕阳透过百叶窗,在墙上投下整齐的条纹,像一排排等待填写的答案。博源走到窗边,望着远处的城市灯火——那些灯火里,或许有孩子正在拼搭“木语”积木,有年轻人正在看周老的皮影直播,有学者正在修改关于传统医学的论文,有老师正在准备明天的“榫卯物理课”……这些看似零散的片段,正串联成一幅“文化新生”的画卷。
他回头看向办公室墙上的全国文化生态地图。那些用红色标记的“文化侵蚀点”,像散落的墨滴——某一线城市cbd里,十家咖啡馆中只有一家卖中式茶;某小学的“传统文化课”,变成了机械的“背古诗打卡”;某网络平台上,“国学”标签下的内容,混杂着大量伪科学的“养生鸡汤”……但在墨滴与墨滴之间,正有无数蓝色的线条在生长、连接:社区里新开的“非遗工坊”,周末挤满了亲子家庭;高校开设的“汉服设计与工艺”“传统染织”选修课,选课系统瞬间爆满;甚至外卖平台上,有人推出“节气养生套餐”,搭配着《黄帝内经》的养生小贴士;菜市场里,卖香囊的摊位前排起了长队,香囊里装的是艾草、丁香,是老祖宗留下的“驱蚊秘方”……
这些线条,有的粗,有的细;有的来自官方的推动,有的来自民间的自发;有的影响深远,有的只是微小的尝试。但它们共同织成了一张新的网——一张扎根于本土文化、面向未来的文化生态网。这张网里,没有“非此即彼”的对立,只有“共生共荣”的包容:年轻人可以一边听流行歌,一边看皮影戏;学者可以一边用现代仪器做实验,一边研究《本草纲目》;孩子可以一边玩积木,一边理解传统智慧。这正是“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真谛——文化不是封闭的堡垒,而是开放的花园,允许不同的声音、不同的实践、不同的表达,最终在交流与碰撞中,生长出更强大的生命力。
但博源并不焦虑。他想起周老在皮影戏后台说的话:“只要还有人愿意看、愿意学,这门手艺就断不了。”他也想起小漫在画展上说的话:“我想把传统故事画给更多人看,因为它们很酷。”这些朴素的话语,比任何数据都更有力量。他知道,只要那些对文化本真的坚守还在,只要那些尝试连接传统与当下的努力不停,所谓的“侵蚀”,终究只能成为文化生长过程中被消化的养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