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鸿羽稳稳地站在羽宫门前那宽阔的大广场上,他的身躯挺拔如松,却又隐隐透露出一股压抑不住的怒气。
他的双手藏在衣袖里,紧紧握成拳头,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仿佛能听到骨骼发出的“咔咔”声。
他的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着阶下被虎贲军士卒押解着的一群人。这些人中有羽宫的侍卫,也有宫唤羽和宫子羽两兄弟。
宫唤羽的锦袍已经被撕裂,露出里面的中衣,他的脸上带着明显的淤青,唇角还有一缕未干的血迹,显然是受了内伤。
而宫子羽则垂着头,发髻散乱,往日的飞扬神采早已荡然无存,整个人显得萎靡不振。
在他们两侧,那些侍卫的甲胄也歪斜着,显然是经过了一番激烈的打斗。唯有金繁一人,虽然穿着还算整齐,但从他的气息上看,也明显消耗了不少内力。
宫鸿羽的声音低沉如雷,在空旷的广场上回荡着,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意:“百里菱!哪怕你是县主,既然已经嫁入我宫门,就是我宫门的媳妇,你倒是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动手伤人?无故伤人就是你沈家作为太后眷族的修养?”
他的目光扫过虎贲军腰间悬挂的玄铁令牌,那令牌上狰狞的兽纹,此刻正像针一样刺着他的眼,让他那隐藏的怒火愈发炽烈。
百里菱一脸的无所谓,嘴角上扬:“修养?修养就是未经主人同意就要强行拿走别人的成果?修养就是十年里巧立名目转移、挥霍公有财产?修养就是纵容儿子撒大把银子逛青楼?”
宫鸿羽听到百里菱说着这样话,居然一时不知道怎么反驳:“南宁县主,你话里话外指责羽宫转移公有钱财,可有证据?如果没有这是污蔑,什么叫未经主人同意?唤羽是带着我的持刃手令去微宫取‘出云重莲’的,子羽逛青楼虽然不妥,但是他还小,再说他花的银子都是我羽宫的。”
百里菱冷笑一声,双掌轻拍,‘趴趴’两下,琴音就带着有五六个角宫侍从,搬上了三个三尺见方的樟木箱子:“证据?这便是证据!上面详细记录了你们羽宫这些年转移公产的每一笔账目,还有你们偷梁换柱的真金白银”
百里菱指着琴音怀中的一个箱子,手一抬,内力一吐,箱子打开,里面是一个个被刮蹭露出内层的‘银锭子’
宫鸿羽脸色一变,目光落在箱子里一摞摞账本上,眼神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镇定下来,“这些账本谁知道是不是你伪造的?空口无凭,别以为你是县主就能只手遮天?”
百里菱轻哼,“伪造?本县主可以修书一封,上表朝廷,朝廷派来户部官员亲自来查验。
‘出云重莲’是远微培植的,这其中花费多少心力与物力?羽宫想要什么都不付出就凭一纸手令就想拿走?微宫属于宫门,而非属于羽宫,持刃就能巧取豪夺?不觉无耻吗?
宫子羽逛青楼,花羽宫的银子我不会多说一个字,但是他花的真的是羽宫的吗?两个月前,公子羽包花魁的那五百用的是商户供奉,当时说是暂借,结果还到中公的银锭子是什么?
你不知道?那持刃你就好好看看如何?公子羽如今都要选亲了,他比远微还大两岁,这还小?那远微是不是更小?宫鸿羽跟本县主谈修养之前,先正一正你自己的修养如何?”
宫鸿羽被怼得哑口无言,广场上一时安静下来。他握紧拳头,额头上青筋暴起,心中又怒又恼却不知如何回击,证据就摆在眼前,并不是他不认就不存在。
宫鸿羽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百里菱,缓缓开口问道:“南宁县主,不知你对此有何想法?”
百里菱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回答道:“从今日起,宫门的所有支出和收入都将由本县主管。按照宫门的制度,前山的四座宫殿以及后山的三座宫殿所需的采购,都将由本县主负责。若有超出部分,各宫需自行承担,或者写下单据交由本县主审核核销。”
月长老闻言,脸色一变,高声说道:“什么?你竟然想要缩减宫门的所有开支?南宁县主,宫门的所有支出一直都是由角宫承担,这可是宫门的规矩啊!”
百里菱嘴角微扬,似笑非笑地回应道:“我可没有不遵守宫门的规矩哦!宫门的一应支出依旧是由角宫负责,本县主只是说要按照十年前的方式来支出罢了。月长老,难道您已经忘记了十年前门宫的支出方式了吗?”
百里菱一脸严肃地说道:“在这过去的十年里,后山的三宫以及前山的四宫,尤其是羽宫,其账目简直是混乱不堪!
每当银钱不够用的时候,各宫就直接去找角宫支取。这种行为诸位觉得可对?十年前我的夫君还年幼无知,对于这些事情可能不太了解。
但如今十年过去了,若还是如此行事,在场的诸位觉得这样合适吗?”
这十年里总羽宫一共从角宫支取九百万两白银,这其中八百万两不在正常支出之中。
后山花宫一百万两,其中四十万两不在正常支出,后山雪宫一百三十万两,七十万两是我角宫补贴。
后山月宫这十年里支出两百万两,我家尚角补贴了一百四十万两,还有商宫,如何做到采购皂角比矿石多的?还请在场诸位给本县主一个合理解释。”
顿了一顿之后,百里菱优雅地伸出玉手,接过了身旁琴音恭敬递上的一杯清香茶水。
她轻启朱唇,抿了一小口,然后放下茶杯,缓缓说道:“按理说,羽宫花费了角宫如此巨额的银钱,理应对角宫这位‘财神爷’笑脸相迎才是。
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诸位对待我夫君的态度究竟如何,想必你们自己心里最为清楚。”
说到这里,百里菱的美眸扫视了一圈在座的众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但她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继续说道:“不过,我也不想过多地追究此事。
既然夫君将中馈之事交由我来主持,那么角宫的一应事务自然就由我来执掌了。从今往后,各宫每年都会按照规定的份额从角宫领取相应的支出。
至于超出份额的部分,那就需要各宫自行承担了。诸位对此可有异议?”
宫鸿羽一脸阴沉地看着百里菱,双拳紧握,嘴里的话带着咬牙切齿的味道:“如果我这个持刃不同意呢?”
看着宫鸿羽那满是怒色的脸庞,百里菱却微微一笑,那笑容中透露出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自信。
“那就请持刃归还这十年里多花掉的八百万两白银吧!”百里菱的话语平静而坚定,仿佛这只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宫鸿羽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咬了咬牙,厉声道:“如果我不给呢?”
百里菱悠然地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然后缓缓放下杯子,朱唇轻启:“我会修书镇南王,让朝廷帮本县主追讨欠款……至于如何追讨,持刃可以自己思考一下。”
她的语气虽然轻柔,但其中的威胁意味却不言而喻。宫鸿羽心中一紧,百里菱的话直戳他软肋,他可以对百里菱刀剑相向,可以对百里菱语带嘲讽,但是他却不敢真正与百里菱撕破脸,只因百里菱身后站着整个大乾王朝。
宫鸿羽一脸严肃地看着百里菱,语气中带着些许破罐子破摔:“好,从今天起,宫门收支一事就全权交由南宁县主负责了。”
花长老和月长老闻言,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齐声喊道:“持刃……”
然而,宫鸿羽似乎并没有在意他们的呼喊,他挥了挥手,打断了两人的话语,紧接着说道:“就这样决定了!唤羽、子羽,你们两个立刻去祠堂跪着思过,好好反省自己的过错!”
说完,宫鸿羽看了一眼金繁,沉声道:“金繁,你跟我来!”话音未落,他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留下一脸惊愕的众人。
百里菱一脸倦容地说道:“既然持刃已经走了,本县主也累了。这一番折腾下来,不仅身体上倍感不适,连精神也被消磨得差不多了。
为了处理这些乱七八糟的账目,本县主已经连续七天没有好好休息过了。夫君,还有远微弟弟,我们也一同离开这里吧……”
宫商角和宫远微对视一眼后,似乎都明白了对方的想法,于是两人心有灵犀般地默默跟随着百里菱一同离开了羽宫。
而在他们身后,还有一群虎贲军士卒紧紧相随。这些士卒们个个都散发出一股强烈的杀气,将身后的众人留在原地面面相觑。
百里菱刚替宫尚角出了一口气,此刻眼底还盛着未曾褪去的清亮锋芒,却在转身面对他时,瞬间化为柔软的笑意——像初春解冻的溪流,连带着指尖都带着暖意,毫无预兆地便覆上了他微凉的手背。
宫尚角的指节几不可察地蜷了蜷。他习武多年的手,握惯了刀柄与算筹骨,掌心总带着层薄茧与挥之不去的凉意。可此刻被她这样轻轻握着,那点暖意竟顺着皮肤肌理丝丝缕缕地漫进来——不是炭火那样灼人的烫,而是初春新阳晒过的锦被,温温软软地裹住了他素来冷硬的心。
他垂眸望去,正撞见百里菱微微扬起的下巴——像只刚刚打赢架的小兽,眼里闪着狡黠又得意的光,仿佛在用这个无声的触碰告诉他:有我在,你不会吃亏。
宫尚角喉结微不可察地动了动,素来抿成直线的唇角,竟也跟着柔和了几分。他没有说话,只是反手轻轻回握住他(她),任由那点暖意如春溪漫过荒原,将童年的阴霾涤荡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