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莉丽丝忽然憋不住笑：“只是我自己也没做到。”
那个笑不似平常，连带着人也仿佛变得半透明了些——十分不真实。
她实在没能做到平淡地面对死亡这个命题，也没能真的像她自己说出口的劝解一般，接受“再也见不到”的既定事实。
人总是很难去阅读“死亡”这本书籍的。
那本书没有目录，没有页码，你永远不知道翻开的下一页会是谁的故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翻到属于你自己的那一页。
翻开哪一页是对的呢？
是过去已逝亲人的泛黄照片？
是未来可能失去的担忧？
是眼前人的音容笑貌？
于是人们要么打算干脆装傻到底，一把火烧掉，要么像莉丽丝一样——做着或许可以将撕去的页片找回来的美梦。
人们脆弱得，不止害怕自己死去。
害怕一个陌生人，那个在你生命里根本不曾出现过的人，也许就是报纸上的一小个篇章，短短几行字，宣告这个人从此不在这个宇宙里存在了；
害怕家人、爱人、好友，那些构成你世界基石的人，在某一日说了“明日再见”，可再也不能相见的可能；
害怕失去的痛苦，害怕留下的孤独，害怕时间冲淡记忆，害怕遗忘，又怕自己最终也会被遗忘。
什么都怕。
“而魔法石，它代表着生命、永恒和创造。”莉丽丝继续说道，“能带来永生，能点石成金。”
“它承诺的是无限的可能性，是物质层面的掌控。”
“一个试图抓住过去，一个试图抗拒时间。”
邓布利多没有说话。
可他身边的格林德沃的声音沙哑：“你把它们融合了......你比我还贪心。”
“你要贪图些什么呢？”
莉丽丝摇了摇头，眼神中闪过一丝迷茫：“我不知道。”
她轻声说。
“所以我说，我也被蛊惑了——或许就真的只是贪心得过分——”
邓布利多忽地直视着她，眼神仿佛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我们也不可能永远读同一页书，是不是？”
该离去的，该前往下一个篇章的，总会到来的。
“那大概，”莉丽丝说，“只是想弥补些遗憾吧。”
她的眼神柔柔地落在戒指上，余光看到哈利已经别过了头，又将戒指翻转过来，让那交融的纹路朝上。
“这是我最后的贪心了。”
她想着。
“所以我叫它‘未来’。”莉丽丝抬起头，目光盈盈地看向他们两人，“贪心地希望弥补一些无法相见的遗憾和错误，和自己和解，让前人见证我们的前行。”
“孩子，”邓布利多的声音有些像被烛光融化了，“它们是生命的一部分。”
“复活石的力量为何带来痛苦？因为它强迫你回到过去，停留在逝去的辉光中，而无法活在当下。”
“魔法石的永生为何带来麻木？因为它剥夺了你对时间流逝的感知，对有限生命的珍视，对每一次心跳的感激。”
邓布利多缓缓地说，忽地又开玩笑地说：“因此尼可大概会感激你的，他可能已经活够了。”
“噢，我还是给他留了一小块的。”莉丽丝嗫嚅着说。
“谢谢你还是把选择的权利还给了他。”邓布利多笑出了声。
“所以，它可以做些什么呢？”格林德沃问道，语气有几分焦急。
莉丽丝仔细地说着她的实验，说着石头里的人们会以一种带有独立思考的灵体形式永生。
“但是在沉睡的时候，他们是不会察觉到时间长驻的痛苦的。”
两个老人沉默了太久。
久到莉丽丝决定将灯光留给他们，和哈利一起，静静离开了小店。
“希望他们能好好和......亲人说说话。”
莉丽丝这么想着。
在踩着夜色离开的路上，听见了小巷里一道清晰的关门声。
“呼......”
其实她做这份礼物，全是为了阿利安娜。
好吧，她其实根本不太确定当年的山谷里发生了什么，可是有那么一个女孩的离去，扎在了几个人心上。
她没有那么大爱——只是希望她在乎的老人能弥补些许遗憾，活得更轻松些，陪伴她更长些。
莉丽丝心想，她不能替他们跨越深渊，但可以坐在深渊的边缘，等待。
夜色像流淌的墨水，将伦敦的街道晕染得有些模糊。
寒冷的空气里混杂着伦敦冬日特有的湿润，偶尔有晚归的行人擦肩而过，带着急促的脚步声。
他们站在格里莫广场12号熟悉的门口，黑色的铁门在黯淡的路灯下显得尤为沉寂。
哈利走在落后她半个身位的地方，默默地走着，直到他们重新推开门，才终于忍不住开口：“那个——”
他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又把余下的话咽了回去。
“我好像知道你想问什么。”莉丽丝偏过头来，牵着他站定。
“那……我的父母……”他终于忍不住，声音有些干涩地问道。
莉丽丝并没有回避他的问题，她点了点头，肯定地回答：“是的，哈利——刚才说的这种方式，也可以用于见到你的爸爸妈妈。”
哈利的心脏猛地一跳，一股电流从脊背窜过全身。
他在刚才安静聆听的时候便一直隐隐期待着，却又不敢奢望。
“他们......他们能......”他张了张嘴，剩下的话却哽在了喉咙里。
“他们能和你说话。”莉丽丝替他补全了句子，声音更加柔和，“要是你愿意，他们可以陪着你去逛逛伦敦，可以陪着你听听毕业之前的职业规划课......”
“就像我说的，在他们‘醒着’的时候。”
“只是，长时间维持这种状态需要消耗能量，所以他们不能一直在外面。需要回到石头里去‘充能’，也就是进入沉睡。”
哈利先是眼里亮光惊人，可忽地又意识到什么。
“但是，你已经将它给了......”
莉丽丝笑着摇摇头：“我正要和你说这个。”
“我把‘未来’拆了开来，可以保证它的使用效果，但由于尺寸限制，它无法无限分裂......”
哈利有些听不明白，却又意识到有转机：“什么？”
“所以，”莉丽丝用力紧了紧哈利的手，“你愿意来看看属于我自己的小世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