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凉绥州城城守府，一袭白袍，下颌三缕微须的北凉征东大元帅白孤鹭，拢着手坐在小桌前正凝神想着事儿。身旁的红泥小火炉上，还在煮着茶汤。
“元帅……元……元帅，马司徒到了。”一名年逾四旬，身着铠甲的中年人，疾步进来，身后还跟着一名身着青布棉袍的中年文士。
白孤鹭微微睁开轻阖的双眼，轻轻扭头，看了眼进来的两人，并未起身，脸上却明显闪过一抹苦笑：“司徒可是受陛下之托前来？”
那青布长袍的中年文士，正是如今北凉新任司徒马文寅，原本是李承训的心腹谋士，李承训能隐忍多年，巧借李胤之势，算计李承乾，斗败李承俊，顺利继承皇位，全靠马文寅在暗中替他谋划。
马文寅也不搭话，而是毫不客气的坐到了白孤鹭对面，伸手在小桌上取了个空茶盏摆在面前。
“北风兄，一起坐！正要听你说说如今动向。”
那一同进来的中年武将，白孤鹭手下心腹慕北风，只好走近了，提起小炉上茶壶，替马文寅斟满了茶，又给白孤鹭年前茶盏续满，才自己也取了个茶盏倒满，转身把那壶再坐到炉上，自有丫鬟上来提了去续水换茶。
“白公，你倒是还真能沉得住气！”马文寅嘴角上翘，语气里满满的无奈。
“呵呵，沉不住气又能如何？如今这番情形，早在预料之中！昔日陛下不听你我之言，执意要我进兵，如今……唉！”白孤鹭无奈的叹了口气。
马文寅也是眼眸里闪过一丝失望之色，转瞬便恢复原状，却问了一句：“如今是何情形了？”
白孤鹭不答，反而抬眸看了眼慕北风。慕北风会意，只好轻咳一声：“李胤领了三万军，趁夜渡河距今已一月有余，冰虽消融，但他在河面上已然搭建了两座铁索链桥，进退无忧。却一直按兵不动，整日就在军营厮混，白公以绥城为饵，他却硬是没中计，这个小唐君……可真是难缠。”
“白公到底有何谋划？就这样空耗下去？白公能沉得住气，可陛下……”。马文寅并未继续说下去。
“是李元彰那边有异动？还是……赢守业那边出了变化？”白孤鹭轻声问道。
马文寅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是马孟起，他已自汾州出兵，朝我丹州进军。”
“呵呵，好一个遍地开花！如今李元彰在归真，赢守业堵着潼关，我又被他李胤亲自缠在此处，李胤让马孟起在这个时候进兵，显然是想试探我朝虚实。若朝廷另派军将去丹州，无非双方又多了一条来回拉扯的锯，若是从如今这三路军中分调军马去救丹州，则便可证实我朝兵力不足属实，他就会调整策略，倚仗火炮火铳之威强势进军，与我北凉拉开阵势大干一场。司徒不会不明白其中道理吧？”白孤鹭看了眼马文寅。
马文寅又抿了口茶：“丹州已有人去守，而且，马孟起那莽夫，未必能讨到便宜。”
白孤鹭眼神猛然一怔：“陛下是启用了蒙家？”
“武安公国之基石，怎能坐视我朝窘迫？陛下此时若不用他，你们三位，可都脱不开手。”马文寅似是而非的说道。
白孤鹭仔细看了眼马文寅，轻声道：“司徒为国解忧，不愧是我北凉如今首席智囊。”
“呵呵，白公言重了，我等皆陛下臣子，为君分忧，岂能退缩？”
“既然武安公领兵，区区马孟起必难有所图，可陛下依旧让司徒前来见白某……莫非……还有变故？”白孤鹭又问。
“潼关乃是我朝京都之门户，唐人火炮太过妖孽，挡无可挡，避无可避免，赢太尉甚是苦恼啊。”马文寅说着，眉头不由一皱。猛然挥了挥手。慕北风赶紧朝几名侍女摆手，让他们全部退下。
待确定屋中只剩他三人，白孤鹭才道：“赢守业失了潼关？”
“潼关三易其手，幸好如今还在他手里，然……不过是唐军不想取罢了！”
“何意？”
“唐将姜飞鸿，每日都要用火炮炸潼关城墙，一连月余，潼关城墙早已是千疮百孔，如同纸糊一般。城墙坍塌数次，赢守业如今只能拿尸体去填堵城墙窟窿了。所谓潼关固若金汤，在唐国火炮的攻击下，已成了笑话。就跟……平安渡的河堤一样，不堪一击啊。”马文寅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陛下是想让我出兵与李胤决战？”
“呵呵，陛下是想让你打败李胤，甚至最好是杀了他！可陛下也知道，此事极难，故而，陛下只想你能设法让李胤退回河东，然后……回师南下。”
“陛下是想让我白家去背潼关失守的黑锅？”
“此言谬矣！陛下虽……陛下知道白家一向忠心耿耿，怎会舍去你白家？”
“那……陛下是要我白家出面跟李胤求和？”
“陛下只想跟唐君停战，归于交好。陛下知道白公应该明白，当日是蒙家不满你白孤鹭晋升上将军，才屡屡施压，要你对唐开战，主动挑起战端。陛下也知道，白公的妹妹白芊芊，还有白芳妍白芳菲姐妹两个，如今都在唐君的后宫里，，若连白公都不能说动唐君罢战休兵，那我北凉还有何人能收拾如此局面？”
“呵呵……陛下莫非忘了？我白家当初送三女所去之处，是我北凉皇宫，而非唐都洛阳！”白孤鹭有些不悦。
“白公说笑了，陛下自然知道，当初是安定王和太子两人犯蠢，才使白氏三女落入唐宫受辱。可陛下也知道，唐国商货在我北凉境内发卖，其中也有白家的利益”。马文寅笑了笑。
白孤鹭猛然一惊：“原来……李胤当日的算计是在这里，呵呵……”。
马文寅眼神一暗，又道：“匈奴十日前发兵南下，意图攻打云州，结果……还没能进入云州境，便……被苍星河等唐将数路齐出，冒恩扔下三万多具尸体，便退了回去。燕隋联军更是惨，不仅没能占据唐之北疆半寸土地……呵呵，燕南天，曹随风，苏文礼皆当世悍将，又有豫州，中州军马及时赶到，如今……就连幽州城也已三面被围，隋帝杨广，不仅已按照唐君先前之要求，把那几个女人和太后李丽影的人头，一起送到了邺城，如今又搭上了皇贵妃独孤璇，皇妃蔡容华和陈婤，算算时日……此时怕是人已进了邺城多时。”
“幽州军居然这般不堪？”慕北风愤愤不已
“我北凉军何等勇武？不也一样连人家百步都近不得，便被那火铳火炮打的人仰马翻？拿肉身抗拒神奇，本就是在白白去消耗人命！”白孤鹭瞪了他一眼，又看向马文寅道：“幽州如此惨败，燕国没出兵援助？”
“还出兵？燕国正忙着出殡！燕皇慕容承屡次挑衅唐君，数日前，在睡梦里连人头都被人割了去！”
“啥？死了？”慕北风惊的双眼圆睁。白孤鹭也是猛然一怔：“到底如何？”
马文寅摇了摇头：“慕容承自己找死罢了，他自以为是个痴情的，数次遣使入洛阳，甚至不惜拿城池交换，一直想把他王妃慕容天瑶讨回去，唐君丝毫无意搭理，这个慕容承心生恼恨，之前便已花费重金，去南梁把百花盛筵上，唐君所做那幅百美图给求了回去，也怪唐君画功太妙，将那百位美人画的太过传神。呵呵……慕容承居然又找了画圣丹青子，把百美图上诸女，画了与他交合的春宫图！还特意送到了洛阳。”
白孤鹭眼神一凛，愤愤的脱口而出：“天下谁人不知？李胤最为在意的便是他后宫那些女子？他慕容承不知死活，居然拿那些女人如此糟践？还真是自己找死！”他的亲妹子白芊芊，可是在百美之列，白芊芊闺中之时，白家两兄弟可个个都称得上宠妹狂魔，难怪白孤鹭会气的失了气度。
“呵呵……唐军那位郡主云轻舞，还有个武神高手东方如意等数十高手，统领锦衣卫数百昼夜赶路，潜入了燕都皇宫。不仅割了慕容承首级，还把宫里所有男子，无论长幼全杀屠了个干净，据说连太监都没放过。更是连井里都下了毒！”马文寅说完一脸苦笑着摇了摇头。
“娘的，唐国那些女人还真是够狠毒！慕容承也是够蠢，为着个女人被人屠了宫，怕是千百年来，也是独一份了，够名垂青史了，哈哈哈……。”慕北风也一脸轻笑的摇了摇头。
“慕容德无子，慕容承四个小儿子跟他一起死在了宫里，如今其弟慕容熙已为百官拥立为新君。可笑的是，居然拜了魏国叛臣元彬之子元修为丞相，燕国……怕是离改朝换代不远喽。”马文寅又喝了口茶。
白孤鹭定了定神道：“这么说，眼下六国联盟，举世伐唐之计，已然是败了大半？”
“何止？看来，你在此处到是真能沉得住气，居然真能两耳不闻天下事。唐国三支水师齐出，围困金陵三日，便以火炮打开了金陵城门。听闻……整个金陵城近乎被炸平大半，上回进金陵的唐将江寻鱼，再现强盗风采，这回……连南梁宫城里的男人都抢走了。”马文寅皱着眉道。
“萧道成……被唐君生擒了？”白孤鹭也大惊失色。
马文寅点了点头：“如今已押赴洛阳献俘去了，唐国上将军徐扬大都督李靖，趁机率部渡江，伏击南梁各路勤王之军，斩杀南梁军十余万，如今一战成名，被奉为战神！且如今再次攻占了九江柴桑，如今正朝临川豫章进兵。锦衣卫潜入南梁境内各州郡 居然万人之多，趁机四处作乱。虽然南梁太子萧闿已在吴郡继位，然，南梁……已形同亡国！被唐君各个击破，也不过是迟早的事了。”
“唉！”白孤鹭垂首：“若南梁亡，唐国诸军必趁机伐蜀，蜀亡……我北凉可就……”。
“西蜀……只怕也没多少时日了！有杨延俊，孙厉，陈良辅三大当世名将联手，西蜀谁人可敌？”马文寅反问。
“恩师双腿已……李胤怎能让他出山？”白孤鹭顿时心中一股怒气升腾。
“孙先生双腿已痊愈，传闻比当年在江东为将时，还要意气风发！”马文寅又是一阵苦笑。
“江东双壁，水师周瑾，唐氏三公，北疆诸雄，唐楚遗相，能得这诸多豪杰辅佐，唐皇何其幸也？”白孤鹭颇有一种既生瑜何生亮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