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车晃晃悠悠继续往前,离村口还有半里地时,村长攥着缰绳。
回头提议道:“老虎娘,待会儿咱们去村后头瞧瞧那处屋子,合计下怎么修缮最省钱。”
梁青娥点头应下,牛车离村口越行越近,远远的,她就瞅见原本坐在槐树下纳凉的村人们,一个个全站了起来。
在村子的路坝口伸长脖子往这边踮脚张望。
这是出啥事了。
村长把牛车赶的更快些,等快要行到路坝时,呼啦啦,村民们全围了上来。
“干啥呢,这是干啥呢,惊着牛给你们两蹄子,我可拉不住。”
村长生怕惊着了自家的宝贝耕牛,忍不住皱眉呵斥。
“嘿嘿…”
村民们嘿嘿尬笑两声,往后退了几步,待牛车停稳,方才不好意思道:“咱们这不是听说二婶子家里要起新房子吗,就想问问招不招人干活。”
听到是这事,梁青娥从牛车上跳下来,开口道:“啥时候挖地基还没定,得请村长看过历书才能定下,不过我家能干活的人少,挖地基肯定会请人,到时候再知会大家伙。”
“那二婶子可千万别忘了咱们,等定下动土的日子,一定要招呼一声啊。”
地里的庄稼婆娘孩子也能伺弄,挖地基盖房子,一天少说也有十二文工钱拿,把这份工钱挣到手,等到冬天,家里老少也有余钱扯棉衣了。
梁青娥笑着应下,村长甩了甩手中的鞭子,老牛便拉着车继续向前驶去。
等到了村长家,村长卸下牛车,梁青娥与村长老伴打过招呼后,她和林飞鹰便随着村长朝村子最后头走去。
整个河湾村被大大小小的河沟大致分成了四大片区。
村东头零星散落着二十余户人家,村口则集中居住着十来户,村西头同样有十几户人家扎根于此,而村子最深处,足足坐落着三十多户人家。
村民们偏爱在村子最深处建房,一来,河湾村背靠大山,天然就是一道屏障,就算有贼偷想进村,也很难摸到村后头偷东西。
再就是,村里的宅基地多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就算翻新房屋,也是在老宅的地基上重建。
最主要的是,村里能建房的宅基地基本一个萝卜一个坑,都是有名有姓的,别人哪怕开成菜园子,轻易也不会去卖宅基地。
一些家里儿孙特别多的,若是分家立户时宅基地不够,就得从村子外围买荒地建房。
建到村子边缘,算是别无选择的无奈之举,毕竟,住在边缘处,总会让人觉得不踏实,少了几分安全感。
三人一路往村后头去,有人瞧见,便会搭两句话,一张口,问的都是梁青娥家里准备啥时候盖房子。
梁青娥一一应付过去,三人便到了村子最后头的一处废墟前。
是的,废墟,见到面前破败的屋子,不止梁青娥和林飞鹰,村长的眉头也狠狠皱了起来。
这屋子已经不能称之为屋子了,不止原本的屋顶没了,就连四面的山墙,也不剩多高了。
原本的木窗棂也不知被谁拆去了,只剩两个大窟窿,往里看,就见里面长着及膝高的野菜,还有不少蹿得更高的小树苗。
这房子咋弄成这样了,明明春上的时候他往这边来,屋子虽瞧着破了些,但大体样子还在啊,村长瞪大了眼睛,满脸震惊。
梁青娥扭头去看村长,等着他发话。
村长一个头两个大,这屋子显然没有修缮的必要了,毁成这样,还不如推倒重建来得省事。
只是,重建房屋的银钱从哪里出。
公账上刚得的二两四钱银子,可不够盖个学堂的。
其实,若是抠唆一些勉强也能够,盖房子的土坯各家凑一凑,挖地基垒土坯这些活计组织汉子们顶上,梁木直接从后山砍。
那么能花用到银钱的地方,也就是青瓦屋顶了。
二两四钱银子,足够铺设两间屋舍的屋顶了。
这么一盘算,学堂的事儿似乎就有了转机,村长满心火热,恨不能立刻召集村人,把修盖学堂的事儿,安排下去。
他正准备和梁青娥说他的筹划,正这时,一道怯怯的声音在侧前方响了起来。
“二阿奶,村长阿爷,林三叔,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呀。”
梁青娥往左侧方偏头看去,就见西山墙那边站着个小姑娘,小姑娘手拿一把生锈的镰刀,她脚边的小背篓里,已经装满了青草。
“是聪聪啊,在割猪草呢,咋就你一个人,你阿奶呢。”
赵聪聪抿了抿唇,怯怯的眼睛里泛起亮光:“我阿奶和我爹在家里拓土坯,说二阿奶家盖新房在收土坯。”
梁青娥有些意外,笑着又同赵聪聪说几句话,见小姑娘有些拘谨,便中止了话题,准备让开路,让人孩子过去。
“聪聪,你告诉村长阿爷,丁老头这屋子是谁祸害的。”
丁老头是这处屋子的主人,是个鳏居老人,老伴去后一年,他于两年前也跟着去了,因为老两口无儿无女,老头一下葬,他屋里的家什,还有屋顶的瓦片,就被帮着抬棺的几户人家瓜分了。
这也就罢了,好歹也算丁老头还了人家埋棺之恩,可连人家屋子都要毁坏,就太过分了。
见村长一脸严肃,小姑娘瑟缩一下,声音低不可闻:“屋顶和窗棂被姚家阿奶拆去烧火了,土坯被满堂阿奶扒回家砌猪圈了……”
姚家阿奶显然说的是戚婆子,满堂这个名字梁青娥虽从没唤过,但她也熟悉的很。
这孩子正是三房林岩山和王秀娟的大孙子。
也就是说,这处原本修缮修缮就能当学堂的宅子,是被这俩老娘们给祸害的。
村长气的吹胡子瞪眼,他们村背靠叠翠峰,最不缺的就是土木山石,只要手脚勤快,哪里会缺柴烧,缺搭猪圈的材料。
扒死人的屋顶,也不怕人半夜上门寻晦气。
村长朝赵聪聪挥了挥手,小姑娘背上背篓,逃也似的跑走了。
他长叹一口气,转头向梁青娥说出自己的打算。
全村凑份子盖学堂,不得不说,为了学堂能顺利开办,村长确实费了不少心思,桩桩件件都不辞辛劳。
但有些事,不是光靠满腔热忱就够的。
梁青娥沉思片刻,给出建议:“村长,老爷子还没回来,咱们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答应来当夫子,要不先别提老先生,只和村里人说开办学堂的事,先看看村里人啥反应再说。”
村长眉头紧皱:“可要是村里人不同意呢,现在土坯能换银钱,一些人家未必愿意拿出来。”
盖学堂不仅要出土坯,还得出人出力干白工。
对于村民们来说,眼前能换钱的利益看得见摸得着,读书识字的长远好处,实在遥远不可捉摸。
他都不用问村里人的意思,已经差不多料到结果,开设学堂这事八成会黄。
可就这么放弃,他委实不甘心。
他摸着怀里揣着的银子,咬牙道:“实在不行,来干活的壮劳力每人每天发个几文工钱,有银钱拿,他们该不会推诿了吧。”
话才说完,村长就满心苦涩。
老虎娘这几天也要招人建房子,泥瓦工工钱不低,人家凭啥十几文一天的工钱不赚,跑来挣他这仨瓜俩枣。
且要是发了工钱,买瓦片的银钱必会短缺,要是搭个茅草屋顶,那也太辱没进士老爷的身份了。
他哪还有脸让大孙子找人请教学问啊。
见村长满脸不甘,梁青娥自觉火候到了,缓声道:“我这里有个不用修学堂的法子,村长要不要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