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日天还没亮透,林家里里外外就忙活开了。
灶膛里噼里啪啦燃起火苗,蒸汽升腾开,将灶房里烧的闷热难耐。
大热天一直缩在灶房烧火,任谁都受不住,梁青娥便点了林耀林辉,还有四壮,让他们仨轮流看火。
一百斤大米可不是小数目,陈秋莲和秦兰花坐在水缸边,双手不停淘洗大米,等把最后一盆大米洗完,两人的手指早已泡得发白起皱。
灶房里两口铁锅齐烧,梁青娥站在灶台后,把蒸好的大米,用木铲一铲铲给铲出来,放进大簸箩里。
大毛妮二毛妮姐妹俩抬着簸箩,待阿奶把蒸布上最后一点蒸米抖落进簸箩里,俩姑娘便把簸箩抬出灶房。
放在院里的一张矮桌上,好让大米能更快的晾凉。
灶房里,梁青娥一刻不停歇。
蒸米刚出锅,她接着又往锅里添水,端起一盆大米往两个锅里一倒,煮开后,把米捞出来,再架上箅子,铺上蒸布,把煮开的大米均匀铺在蒸布上,开始大火蒸制。
另一边,陈秋莲和秦兰花刚淘洗完大米,又有新的活计派下来。
二人一个清洗从窑上拉回来的八只陶盆。
一个去河边清洗用来封口的粗棉布。
秦兰花嘴快手快,揽下清洗陶盆的活计。
陈秋莲把婆婆拿出来的粗棉布往木盆里一塞,抬步就去了河边。
夏天太阳大,这些封口布洗好,不消两个时辰,就能晒的干燥挺括。
家里一众人忙忙碌碌,临到半晌午,梁青娥舀出两瓢白面,让四壮领着乐宝五壮六壮还有林辉,去老宅吃饭。
日头渐渐移到头顶,林老虎的肩膀也因为不停挑水,而磨的通红。
灶房里更是蒸汽缭绕,因为两只锅一直没停过火,小院内外弥漫着香甜米香。
清洗干净的陶盆放在屋檐下,早已晾的干爽。
晾衣绳上悬挂的封口所用的粗棉布,也已经晒的干燥。
太阳越来越晒,为免蒸米里的水分流失,晾凉蒸米这一环节,就挪到了屋内。
于是,堂屋里,足足摆放了四只大簸箕。
其中两只还是林老虎特意去老宅挪借的。
灶膛的火足烧到午时末,才彻底停歇,而不管是做事的大人,还是烧火的孩子,身上的衣裳都能拧出水来。
因为锅灶被占用,午饭时,梁青娥直接把馒头一个个放进灶膛里,烤的焦黄后一人分了一个,再喝碗锅底的蒸米水,就凑合完这一顿。
大米全部蒸好后,梁青娥便着手准备掺拌酒曲。
她先把每个簸箩都探一遍,四个大簸箩,除了最后一个,其余三个里面的蒸米,已经全部晾凉。
待把蒸米放进陶盆里,足足装满了六个陶盆。
她计算了一番每盆蒸米的酒曲用量后,遂拿出酒曲,放进小石臼里,喊六壮舂捣。
酒曲很快变成细碎的粉末,六壮每舂好一份,她便把粉末洒进蒸米上,然后喊乐宝上手搅拌。
陶盆颇大,蒸米又带着黏性,乐宝刚开始还乐呵呵搅的欢喜。
四盆过后,她的小胳膊开始发酸,就有些坚持不住。
梁青娥带着陈秋莲和秦兰花,跪在草垫子上,细细把乐宝大略掺拌的酒曲搅和的更均匀些。
她见乐宝甩动胳膊,忙开口道:“是不是累着手酸了,好了,你出去玩吧,后面这几盆阿奶来,咱们乐宝今儿可是辛苦了。”
秦兰花正苦哈哈掺拌着一盆蒸米,不光胳膊,连膝盖都透着酸痛。
这会儿听婆婆说这惯孩子的话,不由撇了撇嘴。
这死丫头每盆就划拉那么三五七下,到底能累着她啥。
再累能有她累吗,她身上的这身衣裳,今天一直就没干过。
还有她的头发,也都被汗水打湿了,黏腻腻的贴在后颈子上,刺挠的她脖子都长痱子了。
乐宝却摇摇头,小脸上满是坚持,十分倔强的把所有陶盆都搅了一遍。
看着眼前的一幕,梁青娥很是欣慰,更多的还是心疼。
她的乐宝托生到这个家里,虽说不缺吃穿,但也仅仅就是不缺吃穿而已。
别说锦衣玉食,就连真正意义上的吃穿不愁都还差得远。
自从乐宝来到这个家,家里的倒霉命运也跟着有了转机。
可是,这孩子却被困在了这个贫寒的家里,甚至如今这个家,还要靠着她的天生玄异,才能慢慢支撑。
想到这儿,梁青娥满心愧疚,这几年家里能吃饱穿暖后,不说家里其他人,就连她自己也懈怠了下来。
她甚至还生出要是能这样平平淡淡过一辈子,似乎也很不错的念头。
可若真就这样过一辈子,乐宝将来长大,非但要操持这些活计,还要为一家人的生计劳心劳力。
这样对孩子来说实在太不公平,也太过亏欠。
看着乐宝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的湿漉漉的,小脸更是热的通红……
梁青娥抿起唇,暗暗下了决心。
这次的酒糟生意,一定不能出岔子,只有根基打稳了,才能继续往上添砖加瓦。
于是,她拍拍手,看着秦兰花和陈秋莲,郑重叮嘱:“酒曲一定要彻底掺拌均匀,万不能影响了酒糟的发酵品质。”
陈秋莲点头,认真应下。
秦兰花甩了甩酸痛的胳膊,嘟囔道:“怎么样才算彻底掺和均匀,这米黏的很,压根就不好拌。”
“不好拌也得拌。”梁青娥眸色一沉,语气不容置疑:“从左往右拌,从右往左拌,把下面的翻到上面,拌它个两百下,我就不信拌不匀。”
说到这,梁青娥抬了抬眼皮,盯着秦兰花,“你既拿捏不好这个度,就用这个蠢法子,拌足两百下就成了,少一下,瞧我怎么收拾你。”
秦兰花一脸的欲哭无泪,暗悔自己方才为啥多嘴。
原本她搅拌个七八十下,怎么都能拌均匀了,这下好了,真是凭白给自己添造苦差事。
但梁青娥犹自不放心,生怕秦兰花阳奉阴违,毁了家里酒糟这项生计。
她目光从俩儿媳面上一一扫过去,一字一顿开口道:“这几盆酒糟,咱们做个标记,要是谁那盆因为掺拌不均做毁了,损失就从分红里扣,且按照米糟的定价扣。”
她这话一出,秦兰花一张脸顿时垮了下来。
陈秋莲一脸平静接受了此事。
四壮听阿奶这么说,蹦跳着过来,主动说去写带有各人名字的字头。
梁青娥当然不会打击孩子的积极性,一挥手,同意了四壮的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