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乱未平，城门紧闭，家家夜中闭户，小儿夜哭声日渐微弱。
无论是否找到平息这场闹剧的方法，待在城内都是一个较佳的选择。
这几日，辽阳城中陆续有成百的军队前来接应，村庄中大多数人已经被转移走。
莫悠然坐在不远处打量着一切，心里却思量着这个知州能在短时间内凑齐这么多人，虽然是个草台班子，但看起来也有些手腕。
“我知道你不想去辽阳城，但现在关乎性命，你不得不去。”
莫幽寒一直在关怀那些村民的情绪，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后。
莫悠然看向他：“不让他们看到不就好了，哪里有那么麻烦？”
莫幽寒温声反问：“可其他人都走了，就算你躲起来，身边又有粮食和水，但是，你能撑的下去吗？”
莫悠然冷眸微眯：“我已经做了决定，你不要再劝我了。”
“若我一定要带你去呢？”说着，莫幽寒的手已经放到了木椅两侧，上身微倾。
“别管我的事！”
莫幽寒手上加重了力道，微微用力，木椅向前行了一寸的距离。
“过了这段时间，你想怎么样都好。现在你必须去城里。”
莫悠然侧眸，目光森冷地看向他：“你若一定要带我去，我会立刻引颈自戮。”
莫幽寒瞳孔微张，一时怔在当场。
这样的狠话……莫幽寒噎住，半晌，他苦恼地低下头去。
故人已逝，但剩下的人还要继续生活，何必要如此苦苦折磨自己？
莫幽寒知晓若自己拿这样的话劝她，她定会当场甩给他脸色，并言辞激烈地同他划清界限。
深深地看了她几眼，他轻轻地推起了木椅。
“都说了我不去！”
莫幽寒眸光黯淡，无可奈何道：“你身体多有不便，继续在这里吹风，得了风寒，遇到那些人你更走不远了。”
莫悠然轻讽：“你想多了。”
这人这几年惯不珍惜自己，莫幽寒苦劝无果，只好听从她的话。
两个时辰后，村庄里的人已经离开的差不多了，整个村庄宛如一潭死水，几无生机。
一直响彻村庄的鸟鸣不知何时已经消失，莫悠然坐在窗边，心不在焉地打量着院中的杨树。
因着村民离开，村庄中今日再没有燃起炊烟，直到天边的霞光渐渐消散，莫悠然才恍然发觉已经入了夜。
莫幽寒走时在她房中放了几盘点心，并告诉她明日他还会来看她。
莫悠然心中轻哂。
明明只比她小五六岁，却总要在她面前那般老成，成日说着照顾她。
当年她离开辽阳后她们就该一拍两散的。
夜风渐凉，莫悠然收起了心中繁杂的心思，抬手半阖上窗。
耳边忽然响起雀鸟飞快扑打翅膀的声音。笃笃，声音一直没停，似是在躲避着什么东西。
莫悠然心中警铃大动，啪的一声直接合上了窗。
果然，下一刻，隔着一道墙和一道篱笆的距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猛地响起。
顷刻，雀鸟凄厉的尖叫声响彻整片夜空。
莫悠然坐在窗旁，静静地等待着门外的人离去。
“啾。”那只鸟好像还残留着一丝气息，低叫起来。脚步声踏的极重，离她越来越近。
一声婉转的鸟鸣后，窗外传来东西坠地的声音。
真是不巧，落在她窗前了。
莫悠然眸光流转，左手放在右臂上，耐心等待着来人靠近。
“啾。”小东西还在无力地挣扎着，莫悠然微微侧过了头，左臂轻抬。
砰！
突然，院中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莫悠然蹙起眉，这似乎不是桌椅倒地的声响。
仍旧有脚步声向她的位置走来，只是声音不似之前那么沉重。
“啾。”声音在窗前停下，透过映在窗上的阴影，莫悠然瞧见那人蹲下了身。
是个好机会。
莫悠然毫不犹豫地推开了窗，右臂高抬。她平日无聊之余做了些轻便的暗器，用来打些野味再好不过。
如今，杀人也未尝不是一个好选择。
若他皮厚杀不死，她手边还有一包效果强劲的迷药，保证能够迷倒他。
再不行，她会直接拔下头上的簪钗刺向他心口……
正要动手，窗前那人身形微动，缓缓站起身，手掌心捧着一只沾满了血的小雀。
是个女子。莫悠然微怔，她竟不知道军队中什么时候混进来个女子。
手指置于按钮处，莫悠然盯着那人心口，想也不想按了下去。
咻得几声，几只锋利的铁箭霎时飞了出去。
莫悠然唇角微勾，目光上移，落在了女子的面容之上。
恍若惊雷劈下，她蓦的怔住，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她。
郁繁反应及时，适时侧过了身，几支利箭擦身而过，重重钉在了院中的杨树上。
杨树下，一个男人被击倒，闭着眼神志不清地躺在地上。
郁繁目光掠过眼前人身下的木椅，眸光微凝，抬眸看向她。
“你认识我吗？”
她不是孟楚的模样，性情也与真实的孟楚出入甚多。若莫悠然说出并不相识的话，那她们两个并没有必要继续谈话的必要。
耳边只有风声，眼前有杨花飞过。
静了不知多久，有声音轻轻说道：“你与我一位故人，甚是相似。”
郁繁眼眸微弯，偏头看向她。
“你想见我吗？”既然都主动来见她了，也没必要瞒着自己的身份。
郁繁此举，也是来谈谈她到底是不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又生了病。
想想有些自作多情，郁繁转瞬又恢复了平静，凝眸看向她。
一个一个冲击打的莫悠然措手不及，心脏鼓动着，她惊疑不定地看着窗外的人。
深深呼吸几次，心神始终静不下来。莫悠然紧抿着唇，好久，冷着脸艰涩出口。
“用兵之道，攻心为上。你当年‘被迫’离开冀州，被抓到辽阳，同我脱不了干系。”
除了卢廷意外地插手，其他的一切，可以说都在她的算计里。
因此，她那么痛苦又突然地死去，她才始终过不了心里那一关。
郁繁微愣，心中涌上一丝的不自在。同面前人一样，她黯然低下了头。
“那是你职责所在。”她之前有猜到一些，但听到她亲自说这些话，她的心还是绞了一下。
莫悠然蓦的抬头，眼眶微红地看向她：“即使这样，你还要继续同我谈话吗？”
郁繁忽然想发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相处的三个月，莫悠然谈话的方式同她如出一辙。
郁繁目光落在她的腿上：“你的腿……当年明明都站起来了，为何还要坐回去？”
莫悠然僵住，手心攥紧。
“你知道……是谁同你说的？！”
当时，她离了妖力确实能够站起来自如地行走，但是……
她神情突然激动起来，郁繁启唇，轻声道：“我从那只虎妖那里打听来的。”
不知道是不是小时候见过几面的缘故，他一下子就认出了她。
郁繁回过神，眸光软下来：“虽然你我殊途，但我希望你能好起来。”
“如果你还当我是你的朋友的话。”
两滴清泪蓦的从眼角掉落，莫悠然怔怔看向她，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
“你是……幻影吗？”她睁大眼，不相信地看向她。
“当然不是。”郁繁将受伤的鸟儿放在一旁，张开怀抱环抱住了她的背。
“无论如何，我是盼着你好的。好起来吧，悠然。”
自己的名字被说出的那一刻，莫悠然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如决堤般涌出，无休无止。
她顾及不了自己的仪态，无措地抹着泪。
“你不怪我吗？”
郁繁轻轻拍她的背：“不怪。”
“真的？”郁繁感觉自己的肩头湿了。
“真的。”郁繁轻声说着，倾身，额头与她相对，“好好活着。我会在远处看着你的。”
莫悠然抬起被泪打湿的眼，直直看进她明亮的眸中。
“说话算数。”
莫悠然唇边挽出一个轻快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