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日光从窗帘漫了进来。
睡在榻榻米上的美由纪睁开眼睛,爬起来,顺手打开收音机。
……1940年7月17日,日本外相有田八郎与英国驻日大使克莱琪达成《英日关于封闭滇缅公路的协定》,根据协议规定,自7月18日起以后的三个月内,禁止武器、弹药及铁道材料通过滇缅输送。中国政府就此发布声明,对英国政府的行动,表示严重不满……
“英国又把中国卖了!”美由纪嘟囔了一句,拉开卧室门,走到客厅。
刘简之睡在客厅地下,身体趴着,两手平伸,像一对飞翔的翅膀。一只腿弯曲着,压住另一条腿。
美由纪忍不住哈哈大笑。
刘简之睁开眼睛,改变了睡姿,整个身躯翻转过来,惊慌失措地把一条毯子,盖在身上。
美由纪笑着说:“佐藤君,你怎么不睡在里面呀?怕我呢,还是怕佐藤太太?”
刘简之说,“我都怕,我都怕。”
美由纪说,“我真该把你的睡姿拍下来,卖给宫林。”
“宫林出不了价钱。” 刘简之一边说,一边穿上衣服。“昨晚睡的好吗?”
“好极了。”美由纪说,“你把我运到市场买了,我都不会醒。”
“估计卖不掉。”
“为什么?”
“没人买得起。”
“说点正经的。”美由纪说,“我刚刚听广播,英国和日本达成了《封闭滇缅公路的协定》,从明天开始,滇缅公路运输将会中断三个月,禁运武器弹药。”
“英国人总是干这样的事情。”
“今天怎么安排?”
“一会儿我给小泽晴子打个电话,然后我们去东大寺逛逛。赶快洗漱,去吃早餐!”
“我想给我妈妈打个电话。”
“快去打吧。”
刘简之将被子叠起,放进卧室,然后走进洗漱间。
美由纪拿起电话筒拨号:“早上好!请帮我接东京号话机。”
电话总机室里,女话务员坐在交换机前,不停地插换着电话线插头。两个便衣在旁边盯着他们的操作,放在旁边的一台磁带录音机处于静止状态。
话务员甲将一个插头塞入一个插口。
“好的,请稍等。”女话务员说。
话务员扭头对身后的便衣说:“是219房的电话。”
“把声音放出来!”便衣按下了录音按钮。
“是。”
电话接通的声音响起。几声铃响之后,铃木太太接起电话。
“喂!”铃木夫人说。
“妈妈,我是美由纪。”
“美由纪?你在哪里呢?”
“我在奈良呢。”
“还是跟佐藤君在一起吗?”
“是的,妈妈。我爸爸他在吗?”
“你爸爸他还没起床。你等等,我叫你爸爸下来……”
“不用了,妈妈。我们现在去吃早餐,一会儿我们就去东大寺。”
“是吗?东大寺值得一游,20年前我跟你爸爸带你去过!美由纪,多拍点照片带回来给你爸看。”
“好的!妈妈,您保重,我挂了!”
便衣按下停止键。
另一个便衣问:“都录下来了吗?”
“都录下了。”便衣说,“不过,这些录音没什么用。”
“你觉得没用,桥爪中佐说不定认为有用。”另一个便衣说。
美由纪放下电话筒,对从洗漱间走出来的刘简之说,“不知道吉武君他们怎么样了。”
“嘘!”刘简之连忙阻止美由纪提起吉武浩田。“快去洗漱。”
“是。”美由纪转头看了看大花瓶,走进了洗漱间。
刘简之拉开窗帘,朝外看了看。东边的太阳已经升起,街面上有人一早就撑起了太阳伞,看来又是一个暴晒的天气。
按照预定计划,今天孟诗鹤应该完成对飞机轮胎仓库的侦察。但刘简之对孟诗鹤的一切,全都一概不知。
因为火车站的爆炸事件,神户警方和宪兵队,把精力投放在对付黑社会上。
但情况很快就发生了变化。
两个爆炸现场的黑衣人中的一个,在凌晨四点醒了过来。警方从他的口中得知的情况,让警方做出了如下判断:三个从奈良上车的男子,分别购买了不同目的地的车票,却一起在神户下了车,但是目的不明。
情况很快反馈给大阪宪兵司令部,高桥圭夫很快就做出了判断,这几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前来袭击川祈飞机制作所的中国特工。于是向下通报中国特工已经抵达神户,下令宪兵队和地方警察外松内紧,以便让中国特工误判形势,暴露行迹。
孟诗鹤起床的时候,吉武浩正田提着一些便当,推门走进了特工组藏身的屋子。
睡在客厅地板上的周沪森被惊醒,立即爬了起来。他本来跟程振奇和姜夔睡在同一个房间里,因为程振奇鼻鼾声太大,半夜里搬了出来。
“早餐来喽!”吉武浩田说道。
“外面怎么样?”周沪森问。
“一切正常。”吉武浩田说,“我特意去了一趟火车站,一个士兵都没有见到。”
“这么说,我们可以把箱子拿回来了?”周沪森问。
“应该可以。”吉武浩田说。
孟诗鹤连忙从楼梯上走下去。
“箱子不能拿!”孟诗鹤说,“还是谨慎一些好。”
吉武浩田将便当盒打开,拿出饭菜,放在茶几上。
“你说外面一切正常?”孟诗鹤问。
“没发现有异常。”吉武浩田说,“神户这地方,外来人多,比较西化。没有人会注意有没有生面孔。”
“千万不能大意。”孟诗鹤说,“高桥圭夫干什么都很执着,他不会轻易改变的。”
“是。”吉武浩田说。
过了一阵,程振奇、姜夔洗漱完毕,先后走出来。
大家围坐在一起,开始吃早餐。
“吃过饭,我跟吉武君去轮胎仓库看看,老周,你们几个在家休息,准备晚上行动。”
“我也一起去?”周沪森说。
“我跟吉武去就够了,你们在家准备吧!”孟诗鹤说。
“赶马车的,你去凑什么热闹,咱俩在家下棋。”程振奇说。
“你棋太臭。”周沪森说。
“棋臭不要紧,能赢你就行。”程振奇说。
“你们下什么棋啊?这屋子什么棋都没有。”吉武浩田说。
“别管他们。他们有的是办法。”孟诗鹤说。
这时,川祈飞机制作所警卫指挥室里,丰川少佐和野口中尉疲倦地趴在桌子上睡觉。
昨晚上他们彻夜未眠。
桌上的电话机铃声突然响起来。
一名士兵走过来接起电话,把电话筒递给丰川少佐。
“川祈厂警卫队!我是丰川少佐!”
“丰川少佐吗?你那里有什么动静?”
电话里传来高桥中佐的声音。
“我的士兵在停机坪埋伏了整整一晚上,什么动静也没有。”丰川少佐说。
“中国特工已经在神户现身,离你只有30公里!”高桥圭夫说。
“那太好了,我正等着他们呢!就怕他们不来!”丰川少佐说。
“外松内紧!外松内紧!”高桥圭夫连连喊道。
“是!”丰川放下电话。
野口中尉站了起来。
“你要干什么?”丰川少佐问。
“我要回去睡觉。”野口中尉说。“高桥中佐命令外松内紧,很明显,我负责的是‘外’,中佐您负责的是‘内’。我们各司其职。”
“佐藤彦二和美由纪还在100公里以外。可我的士兵遵照高桥中佐的命令,已经在地上喂了一整晚的蚊子!”丰川少佐表达了对高桥中佐的不满。
“几个中国特工也敢在日本本土袭击飞机制造厂?这话说出去谁信?我始终不相信高桥中佐的判断,最近一连串的事件可能让他神经过敏了。不知道为何井川少佐一声不吭!”野口中尉说。
“野口中尉,难道你对高桥中佐的决定不满?你别忘了,中国特工已经轰掉了名古屋飞机制作所三架飞机!”丰川少佐说。“抓特工也好比打仗,情况千变万化,你我要保持警惕。”
“是!”野口中尉说。
“去给你的小队鼓鼓劲。”丰川少佐说。
野口中尉拿起佩刀,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