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和踏进院门,只见孟家三口齐刷刷地站在月色下,他先是看了一眼孟昭,见她瞪着自己,神色不愉,有些心虚,可事已至此,再瞒下去也没什么意义,倒不如破釜沉舟。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地看向孟大山和许韵蓉,双手交叠,衣袖垂落,一揖到底:“孟叔,许婶,青和在这里给你们赔罪了。”
许韵蓉的视线在他们二人之间转了两圈,冷笑一声,“赔罪?赔什么罪。”
孟昭不想让他继续说下去,插话道:“大晚上的,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沈青和却纹丝不动,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他抬起头,清冷的月光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镀上一层银辉,更显得神色诚挚:“青和有罪,我与孟昭情投意合,并非一朝一夕的事,可这些日子却一直瞒着二位长辈,还做出翻墙入院这等轻浮之举,实在是我的不是,今日特来向二老请罪,任凭责罚。”
见他姿态谦卑,言辞恳切,对自己做过的荒唐事也不推诿,许韵蓉心中那股郁结的气恼顿时消散了几分,她与孟大山交换了个眼神,随后说道:“外头天黑,进屋里说吧。”
夫妻二人先行进屋,沈青和故意落后几步,快步走到孟昭身边,不等她开口,就急切地压低声音解释道:“你信我,这事并不是我有意让他们发现的,这些日子我每次来都万分小心,谁知方才...”他声音里带着几分懊恼,“我发现老槐树的树枝被砍了,又突然听见犬吠,这才知道孟叔许婶已经察觉,我怕你一个人应对不来,这才急忙赶过来,你不要怪我好不好。”
孟昭抬眸望向他,见他一双眸子满是忐忑,生怕她误会似的,她心头一软,轻叹道:“我知道了,同住一个屋檐下,难免会留下蛛丝马迹,被发现也是迟早的事。”说着目光落在他沾了泥渍的衣摆上,“倒是你,方才没摔着吧?”
见她仍关心自己,沈青和紧绷的神色这才松动了些,他垂眸轻抚下右腿,声音不自觉地软了几分:“下梯子时太急,不小心踩空,脚踝扭了一下,刚才着急没顾上,现在倒觉得有些疼了。”
难怪他方才步履有些不稳,孟昭伸手扶住他的手臂,“那就别站着了,进去吧。”
正厅的烛光已经燃起,孟大山与许韵蓉端坐在主位上,本想好好审一审这俩人,但看沈青和被扶着进来,步履略显蹒跚,想起后院的那只狗,忽然明白过来。
“这是怎么了?”孟大山急忙起身,几步走到近前,“脚伤着了?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看看?”
沈青和连忙摆手,“孟叔不必担心,只是扭了一下,歇息两三日就好。”
“那就好,那就好。”孟大山松了口气,不自觉地搓着手,如今这沈二郎已是板上钉钉的女婿,要真摔出个好歹,到头来心疼的还不是自家闺女?
孟昭把沈青和扶到椅子上坐下,等着爹娘训斥,谁知二人对视一眼后,开口第一句话便让她险些咬到舌头:
“既然都到了这个地步,你们二人打算何时成亲?”
沈青和闻言,眸中迸发出惊喜的光芒,毕竟以他和孟昭的关系,今日哪怕不会勒令分开,也会收到一番言辞训斥,谁知竟然有这种好事,他下意识转头看向孟昭,却在看清她神情的瞬间,眼中的光彩骤然暗淡下来。
见闺女一脸错愕的模样,许韵蓉忍不住朝她皱了皱鼻子:“你们这两个孩子,这么大的事也敢瞒着我们?难不成是把爹娘当成那些个迂腐的老古板了?”
她语气虽带着责备,眼角却已泛起笑意,“其实只要你们两情相悦,爹娘高兴还来不及。只是你们都到了这个年纪,既然情投意合,还是早日把婚事办了才好。”
孟昭想过这一天会来,但没有想到竟然这么快,轻叹一声:“娘,我不是跟您说过,我不想成亲么?”
许韵蓉眉头微蹙,“可你当时不是没有相中的么?既然现在你也对青和有意,那又为什么不成亲。”
孟大山也在一旁劝和,“就是啊!哪有到了年纪还不成亲的道理?你们成了亲,咱们两家就一起置办个大宅院,住在一处多热闹!也省得青和天天翻墙不是?”
沈青和闻言,耳根微红,偷偷去瞧孟昭的神色,见她仍是垂着眼帘,便知道她的心意,不想让她为难,于是说道:“叔,婶,我们二人确实没有成亲的打算。”
“什么?!”孟大山猛地一拍桌子,浓眉倒竖,虎目圆睁:“好你个沈二郎!这是要始乱终弃不成?当我们孟家好欺负是不是?”
沈青和连忙摆手,“孟叔误会,我决非此意,只是您也知道,我们二人关系特殊,若贸然成亲,怕不是会惹人闲话。”
“哪个不长眼的敢说闲话?老子这就上门找他理论去!我闺女想嫁谁就嫁谁,关他们屁事!”
沈青和苦笑着摇头,声音渐渐低沉:“孟叔息怒,实在是我如今在朝为官,官声清誉尤为重要,若被有心之人拿来做文章,参我一本私德有亏,再不小心惹了圣怒...”
话还没有说完,孟大山许韵蓉却都已都变了脸色,他们都是小地方来的,原以为不过是些闲言碎语,大不了像在镇上时那般打上门去理论便是,可现在听他一说,京城好似真不跟青石县一样,可以任意作为。
孟昭方才一直在控制情绪,担心自己会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毕竟她已经很幸运了,能遇到这样一心为她的爹娘,实在不愿违逆他们的心意,让他们不开心,此刻见沈青和主动将责任揽下,说实话,她心里忽然有些轻松。
于是顺势接话道:“对啊爹娘,青和如今正得陛下重用,暗地里不知多少人眼红,就等着抓他的把柄呢,咱们可不能给人落下口实。”
孟大山许韵蓉不懂官场的事,但见他们二人都这么说,也实在无法辩驳,许韵蓉抱怨道:“这都是什么事啊,自家的事,自家的事还得看旁人眼色。”
孟大山也是,明目张胆的瞪着沈青和,“既然你没法跟我们昭昭成亲,那还翻我们家墙干嘛,你看看你办的这叫什么事。”
沈青和拖着伤腿起身,忍着脚踝的刺痛,郑重其事地掀起袍角跪了下去,“请二位放心,纵使我们二人可能无缘夫妻之名,可我沈青和依旧在此立誓,此生绝不娶妻纳妾,只钟情阿昭一人,还望二位允准。”
孟大山与许韵蓉不约而同地看向女儿,见她看着沈青和的那只伤脚,便知道自家闺女心疼了,许韵蓉终是叹了口气:“有话好好说便是,跪着做什么?倒像是我们故意为难你似的。”
虽未明言应允,但这态度已然说明一切,沈青和眼中顿时漾起喜色,“多谢二位长辈成全。”
孟昭将人扶了起来,给他使了个眼色,“你既然受伤了,就赶紧回去歇着吧。”
沈青和朝二人恭敬作揖告退,孟大山冷哼一声别过脸去,许韵蓉也只淡淡“嗯”了一声,临出门时,他回头朝孟昭露出个委屈巴巴的表情,分明在说:这锅我可背了,你得多替我说些好话才是。
孟昭自然晓得,将人送走后,回到正厅,挽住爹娘的胳膊,“爹娘,我觉着我觉着,眼下这样就挺好的。”
“好什么好!翻墙越户的,传出去像什么话?”许韵蓉不满道。
孟昭撅了撅嘴,难得露出几分小女儿姿态:“那不是情况特殊么,现在说开了,以后就不翻了呗。”
孟大山眉头紧皱,“闺女啊,爹跟你说,男人的嘴最是靠不住,你现在不趁热打铁把他拴牢了,万一哪天他变心了可怎么好?”
“变心就变心呗,变心了我就再找个更好的,您二老就别操心这些了,女儿心里有数。”
二人看着她这副模样,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却也只能顺着她:“罢了罢了,只要你开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