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雅安虽然暂时好转了些,却也只是闯过了这一关而已。
只吃了半碗,雅安就觉得胃里又要翻涌上来,赶紧放下了碗和汤匙,不敢再继续。
邱冷凝本想再劝他吃两口,可见雅安的脸色又不大好,额角又开始沁出细密的冷汗,就不敢再劝了。
生怕刚刚好容易吃下去的粥,又都吐出来。
倚靠在床边的木栏上,雅安努力压下想要呕吐的欲望。
“我去看看药好了没有。”邱冷凝站起身来,有些不敢再待下去。
雅安闭目养神,没有回应。
看他这个样子,邱冷凝就更确信,他应该是又不舒服了,不然不会不搭理自己的。
到了客栈的小厨房,正好见药煎好,就端了药,要回房间。
煎药的伙计却小声问,“那个……这位客官,我们老板说,要是您觉得您那位朋友快不行了,就最好离开,要不……我们客栈就没法做生意了……”
邱冷凝猛然回头,剑眉冷目就这么锐利的盯着那说话的伙计,几乎眼神都要实质成为刀剑,将那人斩成几段。
那伙计见邱冷凝寒芒般的目光,也是打了一个哆嗦,这些江湖人可都不是省油的灯,他也也不敢得罪,“这位客官您别跟我生气,这是老板说的……”
邱冷凝明白,老板的原话,大概是别让人死在客栈里。
收回目光,邱冷凝知道,这伙计也是个传话的,自己没有必要迁怒于他,就冷声说道,“不劳费心,他已经好转了。”
话虽是这样说的,可接下来的几天,雅安还是半夜会突然咳醒,久久无法再入睡。
若不是邱冷凝看起来很不好惹的模样,大概早就有人来提意见了。
可每次有住在临近的人找上门来,敲开房门之后,看到一脸冰霜的邱冷凝,都会被他身上的凛冽气场吓到,没有了接下来的言语。
只是这些人虽然不敢说什么,却都默默退了房,不再住了。
客栈老板平白少了收入,自然老大的不高兴,可邱冷凝看起来也是很不好惹的人物,又带着配剑……
有心想要驱逐,可又着实害怕被邱冷凝拿剑砍了,只能是敢怒不敢言。
这事虽然邱冷凝没有放在心上,可雅安却听小梦提起了,便找了个邱冷凝去断药的工夫,对隐藏在暗处的罗瀛说,让他去给客栈老板送去赔偿金。
罗瀛应了一声,却没有自己现身,而是找到了雅安隔壁的房间。
那里住的是白阙殇。
别的客人无法忍受雅安日夜不停的咳,可白阙殇却上赶着住了进来。
本来这间客栈是住不进白阙殇的,也是因为大多数人都退了房间,白阙殇才能住进来。
听着每日雅安的咳喘,白阙殇也是很着急的。
也不全是出于属下对主上的担心,更是因为墨雅安到底还是个半大孩子,白阙殇毕竟年长他一些,看着这样一个本该是肆意张扬,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里,却因为这样一具羸弱的身躯,连泡个温泉就能病成这样……
联想到那日初见雅安,以及雅安对邱冷凝的异样情愫……
白阙殇突然就觉得墨雅安这个孩子挺可怜的,或许……墨雅安根本就活不到邱冷凝回应他情感的一天吧……
这个教主的位子,也不是那么容易坐的,交给这个孩子……会压的他透不过气吧?
不同于以往的不甘心,白阙殇现在更多是觉得墨雅安很可怜。
一个生来就几乎被流放的皇子,没有父母疼爱,在天寒地冻的雪山中独自苟活着。
就算有药王照顾,可那怎么能和父母的宠爱相比呢?
再加上听说他从小就体弱多病,全靠药王的药吊着一口气……
就算是个能将魔教的功法都能掌握的少年奇才,又能怎样呢?
一个人,若是无人来爱,又爱而不得,且有可能等不到所爱之人的回应,就早早撒手人寰,那即便是功法奇高又能怎样呢?
如今,就算是他的皇帝老爹愿意承认他了,又能怎样呢?
这布满着重重杀机的认亲之路,真的那么好走么?
如果不是他因缘际会的当上了魔教教主,就凭一个邱冷凝,他肯定是不可能活着见到他那个皇帝老爹的。
可就算回到了皇城又能怎样呢?
皇家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皇权争夺是何等费心力的事?
且不说墨雅安的母家一点儿势力都没有,就算是有的,以墨雅安的这副身体,就算最终能坐上那个象征至高无上权利的位子,又能坐几年呢?
再说这皇子之间的算计,从来都不是明着来的刀枪剑戟,其中会有阴谋算计,也会有尔虞我诈的权场纠葛,暗杀投毒更是家常便饭……
这个墨雅安……
他能在那样的皇城里活多久?
因为墨雅安的这场突如其来的病,白阙殇对他的态度倒是发生了些变化。
将两锭银元宝放到客栈柜台上,“老板,这二百两,是我家主人给的,算是给贵店的补偿。”
白阙殇当然是又换了一张面皮,与出现在邱冷凝面前的那张是不同的,也就省去了被偶然发现会败露的风险,也省去了客栈老板会认出来,他就是住在雅安隔壁的客人。
客栈老板也是个心思活络的人,看白阙殇眼神瞥向楼上雅安房间的动作,就知道了他说的“主人”是谁。
二百两白银,那可不是个小数目,就算是客栈住满了客人,那也是一个月才会有的收入。
“我家主人会再住几日,劳烦店家好生侍候。”白阙殇说的很直白,意思是我付你钱财,你便把嘴巴关起来,少说些嫌弃的废话。
老板自然明白,拿人钱财,自然是要替人消灾的。
虽然不确定这个“主人”是不是那个生病的少年,但想来,应该是了,总不能是那个伺候人的吧?
呃……当然也不好说……
那个伺候人的,长的虽然面冷,但确实看起来也是个富家子弟……
难保不是这面冷的人,把人家玩弄成那样的呢?
经营客栈多年,自然是什么都见过的,在外养着些少男少女的富家少爷,也不是没见过。
只是那个生病的少年……长的也不是多么惊艳的面容……
啧啧,真是可惜了……
搞不好,这面冷的富家公子再照顾人家几天,再不见好转,就把人家给抛弃了,任其自生自灭,也是有可能的。
毕竟,在有权有势的人眼里,人命如草芥,更何况,那个生病的少年也并没什么过人之姿……
被人玩腻了就抛弃 ,也是常有的事。
这么一想,老板就觉得墨雅安更加可怜了。
当然,老板不觉得,以雅安易容后的姿色,是主动勾搭富家公子的那种人,肯定是那富家公子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哄骗了人家。
毕竟易容后的雅安……面相上是很普通的,若是放在人群中根本就不起眼。
那富家少爷也是如此,若不是他行为举止太过桀骜,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其实老板也不觉得他会是个有钱人家的少爷,但这几天相处下来,便发觉那少年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带着这样的思想,老板对墨雅安接下来几日的咳嗽容忍了很多。
白阙殇当然不知道,因为自己送钱的举动,让客栈老板的脑海里已经上演了一场可以直接搬上戏台的催泪大戏了。
他只觉得老板表情不断变换,但既然那客栈老板收了钱,自然不会再唠叨什么了,白阙殇也就走出客栈,再一个闪身,用轻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再次更换面容。
邱冷凝已经好几天没有洗脸了,因为雅安这样的身体,肯定不能给自己再易容了,他目前又病的厉害,也不宜再经受什么风吹草动,也就维持着雅安给自己画的那张脸。
雅安的面容已经被邱冷凝洗掉了,毕竟他出汗太多,画在上面的妆容早就花了。
可他一直没有出门,邱冷凝也一直没让别人进过房间,自然也就没人见过雅安现在的面容已经发生了变化。
不过,好在雅安折腾了十几日,算是终于好转了些,虽然夜晚有时还会咳醒,但至少白天不怎么咳了,也不怎么喘了。
但邱冷凝也不敢掉以轻心 ,毕竟雅安曾有过那么几次差点儿就喘不过气来的时候,得亏邱冷凝虽然不会医术,但也认得一些穴位。
看过雅安给自己穴位上扎针过气的法子之后,情急之下,也是如法炮制,用了同样的法子,从雅安放在包裹里的银针给他扎了一针。
幸好是管用了,邱冷凝几次下来,夜里更不敢睡的太实,生怕一个不注意,雅安就会没救了。
罗瀛也同样是夜里不敢合眼,且内心更为纠葛,到底要不要马上就让人把药王给请过来?
因为实在担心若是等雅安已经有生命危险的时候,再请药王过来,已经是晚了。
所谓远水救不了近火,就是这么个道理。
不过好在邱冷凝每次都能扭转乾坤,将雅安救回来。
可也有那么一次,邱冷凝没能发现雅安又半夜哮症发作,罗瀛只能暗中学起了闹猫的动静,邱冷凝就被凄厉的猫叫声吵醒了,这才发现了雅安的不对劲。
经此一次,邱冷凝和罗瀛都吓坏了,越是夜晚越是担心。
可相对邱冷凝和罗瀛的紧张,雅安本人是没有那么害怕的,毕竟他还有小梦,就算他俩都没注意到,小梦也是最后一道屏障,他会用术法帮自己度过,总不会让自己在这个世界里真的死掉。
所以也就只有作为当事人的雅安,能那么淡定的坦然面对自己的病情而已。
这也让邱冷凝对雅安更加精心照顾了,因为在他看来,雅安这种态度,说明他已经几次三番的经历生死,已经毫不在意了……
他短暂的人生里,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生,才会养成这样的生死观?
每次从极度危险中缓过来的时候,雅安都没有劫后余生的害怕,对死亡的恐惧,相反,都是带着一身冷汗,一笑了之。
好像每次闯过了生死关,都是他赚到了。
死亡无法威胁到他,无法战胜他,他会一次又一次的赢得胜利。
只是经历了这场大病,雅安又瘦了些,他无法吃下太油腻的东西,只能喝粥,吃多了一点儿还会吐出来,邱冷凝也就不敢让他一次吃太多。
突然,邱冷凝就明白了,雅安为什么平日里那么喜欢吃,因为只要生病,他就再也吃不下东西。
经历了半个多月,雅安终于是好了许多,只是偶尔咳一下,用雅安的话说,应该是不用服药了。
邱冷凝再三确认,真的没有问题,可以再次启程了么?
雅安表示没有问题,并且还亲自去了趟药铺,抓了他需要的药材,将其熬制成药丸,装在一只小盒子里,表示每天吃一颗就可以了。
邱冷凝本想再休养几日的,但也是觉得时日拖的太长,皇城那边会过于担心,也就只能继续上路了。
在雅安刚生病的那几天,邱冷凝就写了封书信,找了徐镇的驿站,托驿站代为传信,送到邱尚书府上。
信中的内容没有写的太明显,也是担心有人会暗中截取。
只是写了“因病耽搁数日”而已。
就在雅安生病的几日里,徐镇也经历了白鹤门的誓师大会,以及共同结盟,寻找失窃宝剑的一系列行动。
但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居然将矛头指向了魔教。
罗瀛和白阙殇也觉得很可笑,魔教还用的着去偷那种剑谱?
这事本来应该找雅安商议,如何化解的,但奈何那段时间雅安本来就在生病,且邱冷凝几乎寸步不离,且邱冷凝的警惕性又高,实在是寻不到时机与雅安细细商议。
于是罗瀛便只能到了白阙殇的房间,问他该如何?
可罗瀛刚一进入白阙殇房间,就见俞城隍也在,且两人不知怎么,还正在比划着。
俞城隍赤手空拳,白阙殇折扇在手,看屋里的情形,应该是打了几个回合了。
“这是……”罗瀛只是刚开了口。
俞城隍和白阙殇却同时收手,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脸也都别开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