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采儿这个二嫁的,儿子竟然谁都不愿意娶了,她当即恼了。
“你个憨的,简直是猪油蒙心了,采儿究竟有啥好的,你竟然为了她这般忤逆娘,娘把你拉扯这么大容易吗,是娘这些年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银子拖累了你,娘心里有愧,可现在咱有银子了,想娶个啥样的找不着?
只要肯花银子,找媒人相看,要不了多久咱就娶个年轻的没嫁过人的,你为何这般糟践自己,非要娶一个二嫁的,这传出去还要不要脸面了?”
娘说的话越来越难听,越来越过分,水生听不下去了。
他脸色沉下来道,“娘,你不要张口闭口二嫁的,要不是青川哥和嫂子小棠他们一家肯拉我一把,咱现在还在桂花村儿家徒四壁呢,别说二嫁的,啥样的也娶不来,你不能因为现在有钱了,就这般挑三拣四吧,采儿除了嫁过人生过孩子,她浑身上下还有哪里是你挑得出的缺点?
外人咋想咋说,那是外人的事情,要是听外人的闲言碎语,这些年咱早就活不下去了,何至于有今日的好日子?咱们何必要在意那些亲戚邻居的眼光,他们想说啥就随他们说去,这些年咱日子过得艰难,他们肯搭把手帮咱们一回了吗?
说实话,那些亲戚个个都是嫌你穷怕你富的,咱穷的时候生怕咱们上门,怕咱们沾上他们,躲瘟疫一样躲着咱们,现在咱们日子过好了,咱何必还要在意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他们越是看不上咱们,咱们越是要过好自己的日子!”
香芹婶子被儿子气得胸膛剧烈起伏,竟还找不到话反驳,她想了一圈也想不到刘采儿有啥缺点,毕竟刘采儿温柔善良,从不与人红脸,就连大声说话都不曾,不仅礼貌还懂得谦让,实在是挑不出丁点儿的毛病。
她气道,“她她她……她年纪比你大!”
水生心里憋着气,毫不犹豫道,“我就喜欢年纪大的,年纪大的知道疼人!常言道女大三抱金砖,抱一块有多,抱两块更好!”
“你你你……”
香芹婶子没想到儿子竟然全然不体谅她这个当娘的,她的话儿子是一点儿都不愿意听了,她心里一通伤心失落。
她眼泪决堤,泪流满面,哭着控诉道,“你爹去的时候,我本想一根绳子吊死跟着去的,若不是觉得把你一个人留在世上迟早也要冻死饿死,我早就跟着你爹去了,这些年咱们娘儿俩相依为命,你事事都紧着娘,大小事情都和娘商量,如今为了个刘采儿,你竟然和娘这般生分,娘还有啥活儿头呜呜呜……”
水生皱着眉头无奈道,“娘,你也说了,从前咱们俩相依为命,大小事情都商量着来,可现在有钱了,儿子也有了喜欢的女儿,你为啥就不能由着儿子的喜好,非要这般反对呢,难不成你和咱们那些亲戚一样,有钱了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就看不上旁人了?”
香芹婶子被儿子戳中了心事,当即变了脸色。
她确实是觉得儿子赚钱了,照着这样挣钱法,要不了几年就能存够银子,在这县里买一处小宅子,她和儿子就有自己的家了,儿子娶个清清白白的姑娘也是使得,何必要娶一个二嫁的。
她愣了一瞬,立刻掩饰道,“你你你……你胡说,你咋能这样想娘,娘太伤心了。”
水生看娘迟钝了下,反驳的如此着急,便想到自己是猜中了娘的心思。
他眯了眯眼,忽地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我想了想,觉得娘说得对,虽然采儿哪哪都好,长得好看,也适合过日子,但是她比我大五岁,又有两个儿子,眼下我娶了她看不出短处来,但以后那两个小子难免不会缠上来,我还是不能娶她。
可这买卖是青川哥和嫂子的,采儿是嫂子的亲姐,咱们同在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着实不妥,今日我在饭桌上求娶采儿,这下子弄得所有人都知道了,你还当众反对了亲事,这以后大家都没法相处了,嫂子知道咱们伤了她亲姐的心,肯定不会愿意,咱们再厚着脸皮留在这也是遭人烦。
要不咱们还是回村儿种田去吧,趁着村儿里还有人种姜黄,咱们回去让人给咱匀点儿种子,掏钱买了种,这日子也是能过的,手里的银子也够娶个媳妇,银子花完以后再赚就是了,咋也不能娶个二嫁的。”
啥?
儿子不做买卖要回村儿?
她一下子急了,立刻劝阻道,“不成,咱们回村儿种田哪成啊,忙活一年也就几十两银子,能有啥出息,咱们跟着青川做买卖才能赚钱,日子才能一日比一日富。”
儿子跟着青川干那一份儿工钱,她帮老四去卖早饭,拿一份儿工钱,吃喝都是青川两口子出的,这样好的活儿去哪里找?
恐怕找遍整个渡水县再也找不到第二家了!
他们母子俩好不容易有了赚钱的机会,多少人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活儿,咋能说回村儿就回村儿呢?
水生看娘舍不得丢掉这么好的活儿,他暗道,果然不出他所料,拿这件事吓唬娘,有用!
他继续道,“娘,咱们把事情弄成这般局面,嫂子肯定心疼她亲姐,生咱们的气,青川哥和嫂子是两口子,他们和采儿是亲戚,肯定向着采儿,咱们不回去还等着他们撵咱们走不成?”
香芹婶子有些不死心道,“咱们一个屋檐下生活这么久,咋能因为亲事不成就撵咱们走呢,俗话说买卖不成仁义在,你别担心,相信娘,以青川和凤儿实在性子,他们断不可能撵咱们走的。”
水生故作一脸执拗道,“娘,大家都不傻,这亲事不成,咱们得有多厚的脸皮留这儿啊,青川哥又不是找不到人干活儿了,他拉我干本就是帮衬咱,现在咱们下了采儿的面子,伤了她的心,嫂子肯定生气,青川哥会为了咱们和嫂子生气吗?
既然决定不娶采儿了,咱们赶紧收拾东西回去吧,也别留在这儿碍眼了,采儿已经没有家了,若咱们再继续留这儿里,采儿一个女人脸皮薄,肯定是要走的,要真走到那一步,便成了咱们逼她走的了,咱可不能落下这么个名声,那咱成啥人了?”
啥玩意?
水生不娶采儿,他们母子俩便不能留这猪蹄店跟着做买卖了?
香芹婶子一下子慌了,她一脸不可置信道,“水生,只能如此了吗,此事难道没有两全的法子?”
水生惆怅道,“有啊,我娶了采儿,青川哥和嫂子肯定会让咱们跟着做一辈子买卖,咱能一直有工钱拿,下一季药材成熟了,我还能跟着一起回去收购,可你不是不同意我娶采儿吗,咱们就只能收拾东西回家了,其实回村儿种几亩田也不错,知足常乐,忙活一季够吃就行。”
忙活一季才打多少粮食?
除了缴纳的粮食,剩下的勉够吃,想卖点儿钱都要节衣缩食,挖野菜配着吃。
要真回去了,儿子以后就赚不到钱了,村儿里那些人都势利眼儿的很,给有钱人家说媒都能把人门槛踏破了,没钱的人家媒人连看一眼都嫌费劲。
他不想让儿子娶采儿,是想找这县里的媒人给儿子说一个更好的,可不是为了让儿子回村儿找不着媳妇的。
她忙道,“不成不成,咱不能回去,不回去还能娶着媳妇,要真回去,谁还给你说亲啊?”
水生故意道,“娘,你别担心,以前没人给我说亲,是嫌咱家里穷,拿不出聘礼来,现在我存了银子,能拿出聘礼了,肯定有人会上门说亲的了,好的不给说,还不给说个差的吗,不拘丑的还是瞎的瘸的,能嫁过来过日子都成。”
啥?
丑的,瞎的,瘸的?
香芹婶子一拍大腿道,“不行,丑的瞎的瘸的娶回家干啥,啥啥活儿都干不了,不仅不能帮衬家里,还要咱们照顾她,咱们是娶媳妇,不是娶祖宗。”
水生问道,“娘,不是你要回去吗,能娶上媳妇就已经不错了,你咋还挑上了呢,你也别忧心,我年纪不小了,说不定十里八村都没有老姑娘,丑的瞎的瘸的都找不到,到最后根本娶不上媳妇。”
香芹婶子瞬间被儿子的话给吓到了!
是啊,儿子年纪不小了,花骨朵儿般的妙龄姑娘肯定轮不到给水生,年纪大的老姑娘又难找,在村儿里只有男人娶不着媳妇的份儿,可没有姑娘嫁不出去的道理,甭管瞎的还是瘸的,只要还有口气儿,都能嫁的出去。
所以,待他们母子俩回到村儿里,水生还能不能娶上媳妇还两说!
即便是这半年来水生存到了几十两银子,可以后没了赚钱的路子,还是要过回从前那般苦日子的。
那些个眼皮子浅的,看他们只跟着青川出来做半年的买卖,肯定不信水生存到了银子,她总不能提着银子出门让大家看个真实吧,到时候招了贼可就不划算了。
唉!
说实在的,她也不想断了儿子赚钱的机会,强迫儿子回家种田过苦日子。
一时间,香芹婶子陷入两难之地,不知道该如何取舍了。
一边是儿子赚钱过好日子的机会,一边是生过两个儿子的媳妇。
要赚钱的机会,就得接受生过两个儿子的刘采儿嫁给儿子,不能接受,就只能和儿子回村儿,说不定儿子这辈子都娶不着媳妇了。
她犹豫半晌,心乱如麻道,“咱存着银子了,难道就不能买一个干净的姑娘回来给你做媳妇?”
水生没想到娘竟然能想到这么个馊主意,他还以为娘一个无知的妇道人家,又常年卧病在床,根本不知道这些门道,没想到娘竟然提出要让他买一个媳妇。
他无奈叹气道,“娘,你也不想想,花钱买来的媳妇,不是真心嫁给我的,哪能和咱一条心踏踏实实过日子吗?她娘家拿到彩礼,等风头过了,她会不会悄悄逃了?”
“悄悄逃了?”
是啊!
之前村儿里就有人买过媳妇,那女人就是骗聘礼的,聘礼到手,席面也办了,等婆家人松懈了,那女人连夜跑了,婆家人到处找不到她,等反应过来,她娘家人也跑得无影无踪了。
就是骗聘礼的!
不行,儿子日日起早贪黑累死累活的,好不容易存到几十两银子,可不能让人骗走了。
要说骗,哪里都有骗子,尤其是这县里他们初来乍到,根本不认识这县里的人,找媒人说媒,也有可能会遇见骗子。
这可咋整?
香芹婶子一下子犯了愁,她嘴里嘀嘀咕咕半天,却怎么也找不到好法子。
水生看娘拿不准主意,开始加火候。
“娘,你别愣着了,咱快收拾行李吧,明儿我再帮青川哥去酒楼送一趟卤猪蹄,就请他驾着马车把咱送回桂花村,你仔细收拾,别漏了东西,咱这趟回去以后就难出来了。”
香芹婶子心里“咯噔”一声,顿时难受极了,她抬眸扫了一圈房内的陈设,这房间干干净净,床榻是好的,柜子是红漆木的,座椅还带着简单的雕花,墙面刷的白白的,想起家里那破旧的房间,还带着潮湿的味道,她便觉得呼吸不畅。
不!
他们不能再回村儿了,回村儿种田,一辈子也难翻身过好日子。
儿子好不容易跟着青川,有赚钱的好机会,慢慢存上银子,咋能说回去就回去呢?
她也不想再回去过没钱买药连累儿子娶不上媳妇的苦日子,她也受够了街坊邻居瞧不起的眼神,挖苦讽刺的话语。
“水生,咱不能回去,咱好不容易才走出来,等存够银子就能买一处小宅子,有咱自己的家了,咱现在回去,可就啥都没有了。”
水生看娘不愿意回去,他唇角微微勾起,心里止不住开心。
因为与娶刘采儿相比,娘更不能接受回桂花村儿!
人见过繁华的闹市,并有机会留下,咋可能还会想回那过不尽苦日子的地方,吃过白米饭,咋还会喜欢再喝糙米粥?
他故作不解道,“娘,我不能娶采儿,咋有脸留下呢,尤其是你,今日你当众反驳我和采儿的亲事,以后你咋面对采儿,咋面对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