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长吴志明握着法槌。
一股无名火从他心底窜起，像一条毒蛇，嘶嘶地吐着信子，舔舐着他的理智。
狂妄！
这是吴志明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词。
在被告人已经俯首认罪的情况下，辩护律师竟然要强行进行无罪辩护？
这不是在打被告人的脸，这是在打他这个审判长的脸，是在挑战整个法庭的尊严！
他几乎要当场敲响法槌，呵斥叶欢扰乱法庭秩序。
但那股怒火刚烧到喉咙口，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不行。
他不能发作。
眼前这个年轻人，不是那些刚出茅庐、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
他是叶欢。
这个名字在省内政法系统里，如今已经像一个禁忌。
凡是和他对上的人，从基层警员到法院院长，轻则丢官罢职，重则锒铛入狱。
有人私底下给他起了个外号，叫“政法系统清道夫”，所到之处，人仰马翻。
吴志明混到省高院刑事二庭审判长的位置，靠的不仅仅是业务能力，更是滴水不漏的政治嗅觉。
他深知，对付这种人，绝不能意气用事。
你越是愤怒，就越容易出错。
一旦被他抓住把柄，后果不堪设想。
他深吸一口气，将那条名为“愤怒”的毒蛇死死按回心底的深渊。
他必须维持住审判长的威严与公正，至少表面上要如此。
“辩护人。”
吴志明的声音听起来沉稳依旧，只是比刚才冷硬了几分，“本庭提醒你，你的当事人，被告人林东，刚刚已经当庭表示认罪。你现在提出无罪辩护，是基于什么理由？你是否与你的当事人进行过有效的沟通？”
他的话术很讲究，既点出了叶欢行为的矛盾之处，又暗示他可能没有尽到律师的职责，把压力巧妙地抛了回去。
然而，比审判长反应更剧烈的，是被告席上的林东。
当叶欢那句“进行无罪辩护”的话音落下的瞬间，林东整个人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
他猛地抬起头，那张因为绝望和恐惧而毫无血色的脸上，写满了极致的震惊。
他呆呆地望着叶欢的背影，那个背影并不算特别魁梧，此刻在他眼中却一座巍峨的山，替他挡住了所有压顶而来的风暴。
无罪辩护……
叶律师……
他竟然……
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林东的眼眶，不是感动的泪水，而是羞愧的岩浆。
他想起了开庭前，在看守所的会面室里，叶欢对他说过的话。
“林东，我知道你害怕。但你要记住，你没有罪。一审的判决是错的，错的不是你。上了法庭，不管他们问什么，不管他们用什么话术压迫你，你什么都不用说，只需要重复一句话：我相信我的律师。把一切都交给我。”
那时，叶欢的眼神平静而有力，让林东一度找回了些许勇气。
可当他真正坐上被告席，被那庄严肃穆的气氛包围，被公诉人凌厉的言辞质问，被审判长威严的目光注视时，他所有的勇气都像阳光下的积雪一样，迅速消融了。
十三年的刑期，像一座大山压在他的心头，让他喘不过气。
他怕了，他彻底怂了。
他觉得反抗是徒劳的，是可笑的，他只想早点结束这一切，哪怕是以一种最屈辱的方式。
所以，他认罪了。
他背叛了叶欢的信任，他亲手将自己的辩护律师递过来的武器扔在了地上，还狠狠地踩上了一脚。
他感觉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一个无可救药的蠢货！
林东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他想开口说些什么，想说“我错了”，想说“我收回刚才的话”，可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他双手死死地攥着，冰冷的手铐硌得他手腕生疼，但这疼痛，远不及他心中悔恨与自责的万分之一。
他辜负了叶欢。
他辜负了唯一一个还在为他战斗的人。
就在这时，公诉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噗嗤”一声笑了，笑声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嘲讽。
“审判长，我反对！”
他站起身，指着叶欢，声音陡然拔高，“我反对辩护人这种哗众取宠、藐视法庭的行为！被告人已经明确表示认罪，这代表着他对自己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辩护律师的职责是维护当事人的合法权益，而不是在这里上演一出与当事人意愿相悖的独角戏！这简直是司法界的笑话！”
“公诉人说得有点道理啊，当事人都认了，律师还辩护个啥？”
“楼上的懂个屁！这叫独立辩护权！律师有权根据事实和法律，提出与被告意见不一致的辩护意见！”
“我相信叶神！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坐等反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