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里很黑。
声控感应灯年久失修，楼道中也没有窗户，只有每层走廊尽头透过来的薄弱光线，给楼道带来一点光亮。
“啪嗒、啪嗒......”沉稳且匀速的脚步声一下下响起，不疾不徐地向上蔓延。
除了403，这栋楼还有二楼的一户人家亮着灯。一位大爷闻声好奇地从里探出头，只瞥见一道红色一闪而过。待他揉了揉眼再去细看，外面只剩下一节节空旷又黑暗的台阶。
“奇怪......403的那两个煞星刚才不是已经上去了吗？这个点了，还有人去他们家？”
他嘟囔着，恍然听见楼道深处回荡过几声“他们家......他们家......”，声音传得远了，再回来的时候仿佛就混了点别的杂音在里头，带着种陌生与说不出的古怪。
他莫名打了个寒颤，闭上嘴，立即关上了门。
楼道里安静下来，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停在了4楼。
403室里传出的响动很大，远远盖过了外面的动静，以至于里面的人完全没有察觉，有道身影正静静地站在门口，隔着门板“注视”着屋内。
一阵刺耳的翻箱倒柜声后，一道粗犷而暴躁的男声响起：“吗的！老子就不信这次不能翻本！......怎么就这么点？！钱呢！”
一道妖娆的女声在房内荡开：“你脾气那么大干嘛，大不了让他去找我三哥再要点~”她声音一转，透出股扭捏做作的慈爱：
“小周平~爸爸妈妈养你那么大不容易，现在家里需要钱，你晚上去问你三舅再要点，就说——就说你学校里要报补习班，至少......至少要交三千。
这就当是妈妈给你的任务了，能办到吗？”
回答她的是一阵沉默。
男人声音犹如爆仗般被瞬间点燃：“哑巴了？！问你话不知道回答，还有没有规矩！”
仍旧是一阵沉默。
男人彻底暴怒，大喝道：“看老子不揍死你！”
女声没再响起。空间里弥漫着一股蓄势待发的暴虐气息，和无助而绝望的沉默。紧接着，皮带的破空声嘶吼着袭来——那声音利落而熟练，带着一种挥舞过千百次的、令人心寒的熟悉感——
“叩叩叩。”突兀的敲门声打断了施暴者的动作，皮带的轨迹一歪，落在墙上发出一道巨大的声响。
男人不耐烦道：“谁啊！”
门外一阵沉默。
男人余下不多的耐心当即耗尽，他以为是敲错门的人，啐了口痰，骂骂咧咧：“哪个傻*大半夜的乱敲门，滚远点！”
说着又抬起了鞭子——
“叩叩叩。”敲门声再次响起。
“吗的！哪个不长眼的东西！”他如一头愤怒的公牛，转身大步朝着门口走去。
他满身花臂，气势汹汹，脖子上塑料板的大金链随着步伐大步摆动。他丝毫没察觉，在这个时间点，在这栋只有两家住户的大楼，这样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有可能不是敲错门或者恶作剧，而是——
大门被“砰”地一声打开，男人恶狠狠地探出头，却只看见一片漆黑。
他一愣。
不知何时，太阳已去到了地平线的另一端。黑夜，才是这片大地此时的主宰。
“呼——”
在他愣神的当口，黑暗的走廊尽头吹来一阵冷风，将他因愤怒而腾起的热意一股脑地压了下去，连手臂上纹着龙虎纹身的肌肉，也被冻得缩了缩。
他皱眉左右看看，没在走廊上看到任何人的身影，猜想也许是人被自己吓走了，不由得骂骂咧咧：
“哪个蠢货认不到门牌，敲敲敲个鬼啊，有种你再敲个试试，傻*！”
他的声音响彻整片走廊，在空旷的楼道深处回荡着，传得远了，再回来的时候仿佛就混了点别的杂音在里头，带着种陌生与说不出的古怪。
“敲敲敲个鬼啊......”
“敲个鬼啊......”
“鬼啊.......”
他心中莫名有些发毛，想起曾经听道上的人提起的都市传说，虽然他不信这些，但此时的黑暗却莫名地将他心底的恐惧放大。
本能地，他有一种正被什么东西注视的感觉。
而下一秒，仿佛是为了回应他那句“有种你再敲个试试”，在他身旁，从这扇被他拉开的门后，猛地传来几下敲击声！
“砰砰砰砰！”这次是四声。
这四声直接将男人吓得原地跳了起来，在屋内女人的尖叫声中，朝外夺命狂奔！
“啪嗒啪嗒啪嗒！”皮鞋跺在地面的声响传出老远，渐渐隐没在黑暗里。
“别走！等等我！！”女人想要一同冲出去，却因那扇半敞开的门不敢向前。
门外是幽黑空寂的走廊，门后是斑驳脱落的白墙，正因为没人，刚才那阵敲门声才愈发得诡异恐怖。
“呼——”走廊上又刮起了一阵风，生锈的门框在黑夜里发出长长的吱呀声，像是不知名的鸟类发出的古怪叫声。
门被缓慢地、不容拒绝地被开到了最大。
女人一把扯过儿子，将瘦弱的他挡在身前，瞪大眼睛哆哆嗦嗦地看着门外。
房内暖色的灯光在此刻显得昏暗晦涩，在女人与男孩的脸上照出了不同程度的惊恐与苍白。
前者恐惧中带着算计——至少、至少还有人能推出去当她的挡箭牌。
后者恐惧中带着释然——至少，至少躲过了一次皮开肉绽的鞭笞。
女人屏息看着门外，心跳因惊恐而加速到了极致，直到——
一根黑色的手指打上了门框，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第五根。
“你不去找他吗？”一道声音突然出现她耳侧。
“啊啊啊啊啊啊啊！！！”凄厉的惨叫声撕破黑夜，女人发疯似地推开周平，拼了命地朝外跑去！
她的脚步声很快也消失在黑暗中。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剩下周平的呼吸声。他白着脸，紧闭双眼，低头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直到他垂在一侧的手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拉了拉。
周平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眼睛闭得更紧了。
“周平。”陌生又稚嫩的声音在房内响起。
她命令道：“睁眼。”
周平后知后觉发现，这声音听起来并不可怕，而且语气里的那股霸道透着股说不出来的熟悉。
他眼睫颤了颤，缓缓睁眼，发现对面站着个身穿红衣的女孩。
她看起来年纪不大，个子却高出常年营养不良的他将近一个头。周平垂下眼睛，下意识地不想与人对视。
但对面的人却不放过他：“抬眼。”
周平怯生生地抬起眼来，嘴唇嗫嚅半晌，小心问道：“......你认识我吗？”
对面的人脸色微微有些古怪。她挑了挑眉，眼珠一转。
“认识啊，我们上辈子是夫妻。我们仙妖相恋，违背天规，所以把你贬到凡间渡劫来了。”她的神情中全是理所当然，在周平一脸震惊中补充道：
“对了，你是妖，我是仙。你是我的妻子，我是你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