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席话段书瑞均觉好生难答，不禁调转思路，开始思考她为何会这般发问。一个答案出现在脑海里，但很快被他抹去。
顺口说一句“绝不后悔”很是容易，但他不愿欺骗她，沉吟片刻，柔声道：“我们为什么要想这么长远的事？活在当下不好吗？”
他很想说一句“你若想要孩子，还有很多法子……”，但他号不准她的脉，不愿贸然刺激她的情绪。
听见身后的人“嗯”了一声，不再言语，他暗自松了一口气，摸摸她环在自己身侧的手臂，“别想太多，睡吧。不管发生什么事，我总是站在你这边的。”
——
巡察组的人很快来了。
自从段书瑞托于琮秘密弄到巡察组的人的名单后，就开始暗中戒备。
多亏于琮和杜聪等人，他人虽不在京城，但多多少少能知道些京城的状况。
继他光荣离任后，同为主簿的杜聪接替了他的职位，享受了一把晋升的快乐。段书瑞知道这个消息后，不仅不失落，还替他高兴了一把。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名单上赫然列着黄阙的名字。他们二人在御史台共事期间，此人就和他不对付，眼下好不容易有了机会，能放过他？
想到这里，段书瑞轻哼一声，转了转毛笔，门外响起了明华的敲门声：“大人，京城的巡察组来了。”
不是暗访，而是明察？
段书瑞有些纳闷，亲自带人到码头去迎接巡察组。
领头的是御史大夫周南淮和侍御史罗松照，都是段书瑞的老相识了。
罗松照素来以“高情商”闻名于御史台，在御史台的时候，他对段书瑞的态度不能用“好”来形容，简直可以称得上和蔼可亲。
他口才极佳，深得上司信任，他出现在这里，段书瑞并不意外。
但为什么，一向不喜离京的周南淮会来？他位高权重，巡察的小事本可交给下属来做。
此时他乡遇故知，周南淮神色淡淡的，语调没什么起伏：“段县令，许久不见。”
“周大人，好久不见，下官心中甚是挂念。”段书瑞微笑道。
他这微笑还是鱼幼薇帮他训练出来的，谁知周南淮一见到这笑容，就跟见到鬼似的，往后微妙一缩。
他这一缩，给他后面的人释放了信号。黄阙往前一步，探出头来，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许久不见，段县令接地气了许多，看来您已经和这里的乡邻打成一片。”
和他比阴阳怪气？
段书瑞谦逊地拱手：“为百姓服务，乃段某职责所在，只有和百姓打成一片，才能更好的服务百姓。”
黄阙又和他唱和了两句，心中冷笑，现在让你得意一会儿，好戏还在后头呢。
几人各怀心思，在码头上寒暄了几句，段书瑞就带着众人往驿馆走去。
巡察组的人为免被地方官贿赂，不会住在衙门里，都是住在驿馆。
河清是一个小县城，接待条件有限，段书瑞得到消息后，提前两天命人打扫干净驿馆，准备好新的床具。
“各位先好好休息，我已安排好管事，酉时到未时期间，诸位都可以下楼用餐，若是吃不惯餐食，诸位房间里有食单，这里的餐食可以现点现做。”
其余人都没什么异议，黄阙不满地说道：“咱们好不容易来一次，县令大人怎能不亲自作陪？您这是不给我们所有人面子啊？”
听到这话，罗松照扶住额头，周南淮的眉头则是狠狠一皱。
他们已在船上用过午餐，如今舟车劳顿，都想好好休息一下，巴不得自由安排时间，谁要他掺和一脚？
这可正中段书瑞下怀，他展颜一笑，“黄大人说的是，倒是我考虑不周了。诸位好不容易来一次，下官一定要尽地主之谊。”
于是，酉时末，众人团团围坐在餐桌旁，段书瑞微笑着为他们介绍桌上的餐食。
他和店里达成了某种共识，小二还没上菜，他就指着食单介绍起来，语气和缓，娓娓道来，大有将本地美食推广到京城，使之口口相传的架势。
“各位，这是河清本地的特色美食羊……”
“不就是一碗普普通通的羊肉汤吗，有什么值得介绍的！”黄阙小声道。
他这声音不大，但却传入了管事的耳里。管事微一点头，果断溜进后厨。
“老杨，你这手艺怎么回事，退步了啊？人京城来的大人，还没喝就想砸碗了！”
“胡说八道！俺的手艺是出了名的好，村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凡是喝过的，谁不夸赞一句？到底是京城来的，精贵！”
“哎哎，你声音小点。”管事小声道，“他喝不惯，你重新给他做一碗不就得了？”
老杨刚想爆粗口，看到管事给他递眼色，心下了然，一口答应下来。
“各位大人旅途劳累，这是本店特制的香囊，里面有各种碾碎的药材，有清心安神之效。诸位大人可以放在枕边。”
小二端着托盘上来，在众人取走香囊后，顺道瞄了一眼桌上的碗碟。他低着头往回走，从管事身边经过时，不忘眨眨眼，后者又去了后厨。
过了片刻，一大碗羊肉汤被端了上来，雪白的汤，软烂的肉，热气蒸腾，让人食欲大开。
“河清羊肉汤的做法和长安不同，先将熟羊肉切成薄片放入碗中，再撒上滚烫的高汤，最后撒上香菜，搭配烧饼吃口味最佳。诸位试试？”段书瑞笑道，指挥小二为众人舀汤。
众人早已被香味勾得食指大动，不用他多说，拿起勺子就开始品尝。那羊肉汤汤色鲜亮，味道更是鲜美，众人的汤碗很快见了底。
大家在餐桌上亲切交谈了一番，段书瑞瞅着天色不早了，吩咐小二送上茶水，给众人漱口。
“段县令，这家驿馆的服务可真是热情周到啊！”说话的是一位年迈的官员，和他曾有过一面之缘。
“诸位满意，就是对我最大的鼓励！”段书瑞微微一笑。在官海沉浮数年，他早已弄懂何为“语言的艺术”。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异响，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黄阙的五官皱成一团，来不及开口，飞速向茅房跑去。
他连着去了三次，众位京官的脸上都有些挂不住。
段书瑞善解人意地说道：“黄大人刚来这里，水土不服也是常有的。”
黄阙夹着腿回来，竖起手指指向段书瑞，“你、你故意……”
“住口！大家都喝的同一碗汤，为什么我们没事，就你有事？还不是怪你自己脾胃虚！”罗松照看不下去了，沉声喝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