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刘邦瞟了一眼身旁的陈平。
“曹侯用兵扎实稳健,步步为营,给敌人巨大的威慑。在不败之中震慑敌军,已经是天下一等一的兵法了。”
“这要几时才能走到朕的面前?”刘邦不悦。
“平城本也是群山之间一小块平原,匈奴人劳师远征,四十万人的粮秣也是大问题。曹侯东来,以韩信曹参用兵的习惯,后勤必然无虞。曹侯怕不是以静制动,意欲以后勤优势,保持不败态势,拖垮匈奴人……”陈平揣度曹参用兵的方略。
“只有匈奴粮秣不足吗?朕的粮秣也跟不上了啊!”刘邦怒道。
这一夜,带上山的战马,因为草料不足,现在已经都没了精神,而士兵们在寒冷的夜晚,冻伤无数。
“贸然前突,曹侯的军队就变成左右受敌。即便冲到山脚下,只怕也会损失惨重。眼下步步为营,以步兵方阵震慑匈奴骑兵,才是上策。眼下天降大雪,骑兵优势无从发挥,曹侯掌控步兵方阵,士气隆盛,确实是克制骑兵的不二之法。”陈平帮着曹参辩白。
“曹参用兵确实稳妥,步兵方阵用出这等气势,敌军很难讨得到便宜。”夏侯婴在一旁也补充,夏侯婴是机动作战的大行家。兵车战术天下无双,但是在这样暴雪天气里,夏侯婴的手段也使不出来。设身处地考虑,曹参的用兵之法,是最妥当的。
“晨起,参列阵击鼓,前行三百步,未接敌而止。”这份电报是曹参军中一位军需官发出的,这位军需官曾经是诚记商行在齐地的一个小掌柜,曹参觉得他能力出众,征辟他进入齐军的后勤系统,他便将自己的电台也悄悄带入了军营。
这些年,随着韩信的兵锋所指,韩信征服地区,也是诚记发展最好的地区,分号、情报人员数量更密集。就在曹参的军中,这样的电台还有好几个。各个电台的信息,参酌之下,在张村对曹参的军事部署,甚至比在白登山上的皇帝看得还要清楚。
“只突进了三百步就停下来了?这是什么道理?”张诚不解。
“步兵克制骑兵,这是很标准的阵战之术。用方阵稳步前压,把战场带入到自己的节奏,让骑兵失去速度的优势,变成短兵相接的磨盘战法,这是骑兵所不愿的,而对步兵来说,秦弩强劲、钢戈锋锐,迎上这样的步兵阵列,匈奴人没有好果子吃。”蒙恬解说。虽然蒙恬并不熟悉曹参,但是步兵方阵之术,是秦军的看家本领,而齐军普遍装备了张村的钢戈、秦弩,所以很清楚的能理解曹参的指挥思路。
“曹参用兵厚重扎实。绝不会轻易犯错。只要制定战术目标,曹参从不会偏离。”韩信在旁边补充。对曹参的用兵,他是信任的。
“曹参用步兵缓步阵列前压的方法,整个降低了战场节奏,就是奔着把战局拖久去的。只要战场陷入僵持,匈奴客军远袭后勤不足的问题就会暴露出来,没有补给,四十万骑兵陷入饥饿,日久必乱。如果战马饥饿、士卒饥渴,那么曹参用十万人收割四十万人马的首级,都不是不可能,这一战的战功可就大了!”韩信仔细读过来自战场各方的电报,又回到地图上细细分析,给出了这样的结论。
曹参这个人平素沉默寡言,但是最是热衷战功,在攻城略地上从不含糊。眼下战场,对曹参来说是巨大的诱惑。
“可是,虽然匈奴人的粮秣后勤有接续不上的问题,困在山上的刘邦,粮秣也是不足啊!谁熬过谁还不一定呢!”来参观战局推演的扶苏发出疑问。
“曹参怕不是要用皇帝做诱饵吧?”张诚发现问题的关键。
“这样的战场上,当然要找到合适的诱饵,吸引敌军集中兵力,困在有限的战场上,我也曾经拿我自己做诱饵放在战场上呢……”韩信轻声说。选择一个有价值的诱饵吸引敌军,对韩信这样的兵家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皇帝如果能有这样的用途,当然要使出来。
“用皇帝做诱饵?这可够大逆不道的!”张诚笑着说。内心感叹这些兵家内心凉薄、无法无天。
“为求必胜,也无不可吧?”蒙恬摸摸下巴,说实话,他可从不敢想以始皇帝为诱饵去开展一场战争。
但是始皇帝是什么人,刘邦又是什么人,那能一样吗?蒙恬现在觉得,立功心切的将领们为了战功,把皇帝推出来当诱饵,也没什么不可以。
何况秦汉军制其实相仿佛,都是以斩首作为评定功绩的标准,眼前四十万匈奴骑兵,相当于四十万甲士的头颅,对十万立功心切的曹参所部来说,没什么比这个诱惑更大的了。
保卫皇帝,是皇帝近卫军团的事情,对驰援的部队来说,斩首才是实实在在的军功。
“只怕,曹参和刘邦之间已经离心了。”扶苏轻轻的说。
“嗯?”张诚不解。
“曹参功高,却始终被冷落,灭国、破城之功,只得了一万多户的封邑,却被丢在齐地不得入朝廷,实际上是对功臣的轻视。曹参今日的待遇,和之前雍齿也差不多——有功不得不赏,却被丢在边远的郡县,不得进入朝中。这不是对待功臣的态度。”扶苏其实是被当做储君培养的皇子,对朝政和帝王之术的掌握,其实已经非常深入,他的帝王之术来自最强大的那个帝王的言传身教。
几个人点点头,蒙恬韩信都是武将,张诚其实只是个学者和商人,对政治的了解都很有限。
“大概曹参还是受到了韩信的连累。你韩信带出来的将领,虽然是和刘邦一起从沛县起家的,但是因为他们的战功上都有韩信的味道、皇帝当然认为他们的势力是韩信的势力,不能尽信。所以刻意冷落他们。其实曹参之能,做一个右丞相富富有余,灌婴之能,做太尉也没什么问题,但是皇帝就是不肯给他们以这样的机会。只是当做猎狗一样驱使。宁可使用郦商做右丞相,使用卢绾这样的人做太尉,可见皇帝对你韩信的部属很忌惮。”
韩信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有些事不是没想过,只是一旦被人说破,就觉得心丧若死。
“搞不好曹参是故意的。”扶苏说。“无论是在这儿耗死匈奴单于,还是耗死刘邦皇帝,对曹参来说都不是坏事……”
这间屋子里的气温忽然就降下来了,好像白登山上的风雪,刮到了沙盘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