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晚晚听见市建设公司的负责人这么说，愣了一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破产和倒闭”，这两个词对于顾晚晚来说并不陌生。
九十年代下岗潮的时候，这两个词是新闻中提到最多的词。到了二十世纪，商业发达，市场上竞争激烈，破产、倒闭的公司就更多了。
可能上一秒人还坐在办公室上班，下一秒公司就破产清算了，有的员工甚至连赔偿金都拿不到。
这也算是现代牛马最不愿意碰到的事情之一了。
可现在是86年，国营厂子是要干一辈子的，像赵宁这样主动辞职的，少之又少。
前几天，顾晚晚还听赵宁说起，国营饮料厂的老同事背地里觉得赵宁去小厂子是“脑子有病、拎不清、肯定会后悔。”之类的。
“张大哥，国营饮料厂要倒闭了？”顾晚晚问道。
负责人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话，这些都是他姐夫酒后跟他说的，还千叮万嘱不要说出去。
他这个嘴也没个把门的，也没喝酒就瞎说了出去，但话已经说了，还不如都说了，还能交下“百乐”厂子的老板。
负责人左右看看，工人都在空地的另一头测量，没人往他们这里看，他清了清嗓子：
“顾厂长，秦厂长，本来我姐夫不让我说出去，我觉得你们人挺好，就跟你们直说了。他们那个厂子现在一直亏损，现在市里不给补贴了。估计再不扭亏为盈，明年就得直接关门。
你说他们厂子，本来没钱，还盖了两栋楼，搞什么分房……”
张大哥说了不少关于国营饮料厂的事情，虽然也是听来的，但对于顾晚晚和秦峰已经足够了。
两人回到办公室，秦峰还是不太相信一个国营厂子会倒闭的，尽管他希望这厂子现在就关门。
“媳妇，国营厂子都是国家的，真能倒闭吗？”
“能，而且还会越来越多，现在市场越来越开放，还记得我们上次说的可乐吗？以后不光是外国公司到华国竞争，还有更多私营的公司参与进来。”
秦峰不敢想象很多厂子倒闭是什么样子，但这场竞争一定很惨烈，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媳妇，未来是一场战争。”
“对，未来是一场战争。”
顾晚晚跟着重复了一遍，商场如战场，是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
下班后，两人没有回家，也没有去秦家，最近各个车辆厂文化宫组织活动，除了演出外，周末还有电影。
秦父秦母见来小卖店买东西的人多，不舍得关门太早，一般回家都八九点了。
秦红兵和张云在厂里也忙，他们俩就没去吃饭，这两天都在自己厂子食堂对付一口，今天决定去店里吃饭。
主要是秦峰想看看德子的恋爱谈得怎么样了。
两人刚到店里，一个空桌都没有，德子他们忙得脚不沾地。
“服务员，再给我来两盘羊肉。”
“好嘞！”
“服务员，给我们这桌添点水。”
“好嘞！”
“服务员，我们里面的炭是不是灭了？”
“我再给您添点炭。”
“服务员，把这个门关上，我们这几桌都是一起的，说话方便。”
大屋里的四桌看起来是什么厂子聚餐，一共二十来人，边聊边吃，很热闹。
德子笑着走了过去，“同志，咱们还是开着门，换换空气，要不一会儿锅子太热。”
顾晚晚一直要求，店里通风要好，德子也一直做的很好。店里用的是炭火，她可不想有人一氧化碳中毒。
顾晚晚和秦峰在门口站了几分钟，德子才看见两人，高兴地迎了出来。
“峰哥，嫂子，你们怎么来了？哎呀，你们要早点说，就留一桌了。人这么多，还得等好一阵呢。”
“那不能提前告诉你，这叫突然袭击。”秦峰说完，跟媳妇朝厨房那边走去。
厨房门口放了张折叠桌，上面放着店里几人的水杯，还有橘子瓜子。
上次来，顾晚晚就看见了，还问过德子，这些水果、瓜子、糖是谁买的，德子说是自己掏的腰包，大家歇着的时候吃。
这个小桌子很像后来公司的茶水间，员工有没有空吃不要紧，有就比没有强。
秦峰眼尖，看见桌上两个玻璃瓶子做的水杯，外面都有一个红色的毛线水杯套。
“哎呦，德子，可以啊，水杯都用一样的了。”
顾晚晚也注意到了水瓶，其他三个人都是磕得掉了瓷搪瓷缸，就这两个是一模一样的，笑道：“峰哥，这叫情侣款。”
德子脸一红，“哎呀，嫂子，你怎么也拿我开玩笑。是小敏多织了一个，给我的。”
织的那么好，顾晚晚才不信是多织的。
这个年代，谈恋爱的时候女孩都喜欢给对象织围巾、织毛衣什么的，有的时候织的长了或者短了，男的也美滋滋的往身上套。
这不是普通的围巾、毛衣，这是定情信物。
只不过何小敏太忙了，根本没时间织毛衣，换成了个水杯套。
秦峰刚想拿起来看看水杯套，一把被德子抢下来搂在了怀里。
“德子，你干嘛这么紧张，不是随便送的吗？”
“随便做的也不行，你给我看坏了咋办。”
看坏？
秦峰很是无语：德子变了，变得眼里只有对象。什么德子时候得上这种病了？跟谁学的？
顾晚晚见这会不忙，把何小敏招呼过来，一起坐下聊天，其实就是想问问现在两人到底怎么样。
织水杯套也代表不了什么，最重要是姑娘的态度，她怕德子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小敏，你觉得德子怎么样？你俩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何小敏虽然和顾晚晚同岁，但也是第一次谈恋爱，听顾晚晚这么问，低着头，扯着衣角，脸红到了脖子根，根本不像平时招呼客人那么大方。
“德子人好，结婚……我们……”
“嫂子，你问我就行，小敏不好意思。我上周已经见过小敏爸妈了，我俩打算再处一段时间，明年开春以后结婚。到时候天暖和，小敏也能穿婚纱。还有房子，我打算好好修修，还要买点东西。”
“哎呦，你这么快就见老丈人了？速度啊。”秦峰扒了个橘子，尝了一口，是甜的，才递给媳妇。
“峰哥，我这不快了，我和小敏谈了好几个月恋爱呢，还有谈恋爱过程，你和嫂子才快呢……”
听到这里，秦峰突然发现，他和媳妇竟然没有甜甜蜜蜜的恋爱过程？
嘴里的橘子，瞬间不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