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文羽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只是将那杯温水又往他手边推了推。
她早就从蒋凡那里,以及后来发生的种种,理解了李酒罐内心这份沉重的、几乎无解的苦闷。
一边是视若己出却走上歧路、令其痛心疾首的养子,还有相守半生,好不容易在一起的李秋菊。
另一边是蒋凡,这份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的煎熬,足以将一个重情重义的汉子彻底压垮。
她明白,此刻的李酒罐不需要建议,只需要一个倾听的出口,将积压在心底的痛苦宣泄出来。
李酒罐充满了绝望和无助的哭声低沉而压抑,在狭小的房间里回荡。那布满老茧和煤灰的大手紧紧捂着脸,仿佛想将自己与这个痛苦的世界隔绝开来。
汪文羽等他哭声渐歇,先是将自己的手帕递过去,温柔的声音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老头,你心里的苦,我和哈男人都懂,正是因为这样,哈男人前段时间才很少去看你,但没有人怪你。\"
她停顿下来,犹豫片刻,还是如实道:\"回四川之前,我和我姐去厚街找过你,看到师娘瘦了好多,她比任何人都明白你的为人,她也处在痛苦中,如果得知你用这种方式惩罚自己,不知道她会有多难受。\"
李酒罐抬起通红的眼睛,茫然又痛苦地看着她。
汪文羽继续道,语气更加恳切:\"还有你心里牵挂的臭小子,他现在人在里面,最放心不下的是谁?除了我妈、姐姐、妹妹,也就是你。他要是知道你因为他,一个人跑回这老地方,靠着酒精麻痹自己,过得人不人鬼不鬼,他在里面能安心?\"
提到蒋凡,李酒罐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眼神中闪过一丝刺痛和更深的愧疚。
\"跟我回东莞吧,老头。\"
汪文羽趁热打铁,温柔地说道:\"你不需要现在就面对所有问题,我们一步一步来。要是不想见师娘,咱们就不回厚街那个家。我在别处给你寻个清静住处,保证让你舒心,绝不会让你为难。只要我想看你时能见着你就好,这样将来哈男人出来了,也不会怪我没照顾好他师父。\"
见李酒罐神情有所松动却仍显犹豫,她话锋一转,语气忽然轻快起来,带着几分俏皮,试图驱散满屋的沉闷:
\"我可以给你物色了个绝佳的住处,保证你住得习惯。\"
\"哪里?\"
\"陈哥的破饭馆里。\"
李酒罐闻言一怔,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满是茫然,轻轻摇了摇头,嘶哑着嗓子老实承认:\"谁是陈哥?没听说过这人。\"
汪文羽顽皮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瞧我,忘了介绍陈哥。他是我们在东莞结识的一位长辈,在沙田的海边开了家小饭馆。”
“他那个人可有意思了,厨艺顶好,却偏偏随心所欲,开门营业全看心情,想吃到他亲手做的菜还得讲个缘分。哈男人跟他特别投缘,总说他是位'隐世高人',遇到棘手的事都去找他讨教。\"
\"有厨艺算什么'隐世高人'?\"李酒罐一脸不解道。
汪文羽嘴角弯起一抹狡黠的弧度,细细分说开来:
\"陈哥表面是个开饭馆的,但他以前是镇里的领导,满肚子都是江湖智慧和人生算计。你呢,一身真本事,性子刚正不阿。我把你送到他那儿,正好搁一块儿'切磋切磋'。\"
她带着几分看好戏的期待,接着说道:\"我想看看,你们这两位倔脾气的老头,到底谁能倔得过谁?\"
说着,她双手挽住李酒罐的胳膊,扭了扭腰身,撒娇道:\"老头,好不好嘛。\"
李酒罐看着汪文羽那双带着期盼的眼神,深深叹了口气。
\"你这丫头……\"他摇了摇头,声音依旧沙哑,却没了之前的决绝,\"两个糟老头子凑一块儿,有什么好'切磋'的?\"
\"那可不一定哦。\"
汪文羽见他语气松动,趁势说道,\"陈哥见识广,善谋略,你身手不凡,有风骨。你去了,说不定能让他那饭馆正经开张几天。\"
她语气放软,带着一丝恳求,\"你就当是去帮我,也帮哈男人。你在这里,每天借酒消愁,要是哈男人知道,肯定怪我没把你照顾好。\"
对蒋凡的愧疚和关爱,始终是李酒罐无法割舍的牵绊。
他沉默了片刻,布满皱纹的脸上挣扎之色渐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认命般的妥协。他抬起大手,有些笨拙地拍了拍汪文羽挽在他胳膊上的手背。
\"行了行了……别摇了,再摇我这把老骨头都要散架了。\"
他的目光却不再躲闪,\"我去……我去看看那个'隐世高人',总行了吧?\"
汪文羽脸上瞬间绽开一个明媚的笑容,如同阴霾天空中透出的一缕阳光,当即起身道:\"我现在就帮你收拾东西,今天就赶回东莞。\"
李酒罐瞥了一眼她脚边的密码箱,眉头微皱:\"都到北京了,你怎么不回家看看?\"
汪文羽收拾动作的僵了一下,垂下眼帘,声音刻意放得轻快:\"东莞那边还有要紧事等着处理。等忙过这阵子,再回来看家人也不迟。\"
这话说得云淡风轻,可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却没能逃过李酒罐的眼睛。
他不知道,汪文羽自从得知是父亲在幕后布局,将蒋凡当作棋局里冲锋陷阵的卒子,在电话里和汪礼教发生了激烈的争执。那是她第一次对父亲说出那般重话。
这段时间,父女俩没有任何联系,这就是她此刻不愿踏进家门的缘由。
李酒罐浑浊的目光在她故作轻松的脸上停顿了几秒。
他虽不善言辞,但是活了大半辈子,人情世故、眉眼高低还是看得懂的。
汪文羽眼底闪过的痛楚,没能逃过他的眼睛。想起汪文羽的家庭背景,他心里好像明白了几分。
心里暗自心疼道:\"这丫头,自己心里扛着巨石,却还在拼命想把我这把老骨头从泥潭里拖出来。\"
他看着汪文羽低垂着眼睑,快速而用力地为自己收拾东西,那些想关心的话语卡在了喉咙,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下一章内容不对,今晚会熬夜修改出来,希望大家明天再来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