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如何带着昏迷的柳寒烟逃离这即将被彻底封锁的绝地,才是唯一的问题。
然而,就在这时——
“轰隆隆……”
沉闷而整齐的铁蹄声,如同催命的战鼓,由远及近,从压剑谷的各个入口方向清晰地传来。大地在微微震颤,空气中弥漫开一股冰冷的铁血煞气。
吴王麾下的精锐军队,终于不再满足于外围封锁,开始正式开拔入谷了。
听着那迅速逼近,如同潮水般要将一切淹没的铁蹄声,看着怀中昏迷不醒的柳寒烟……
许长卿站在原地,嘴角扯出一抹苦笑。
这一次,四面八方皆敌,身负重创,还带着一个累赘。
他,是真的……跑不掉了。
许长卿晃了晃背后的柳寒烟,带着最后一丝侥幸低喊道:
“喂!灵穗大人!古老的存在!你要是还醒着,就赶紧再出来撑个场子!我们再不走,可真要一起玩完了!”
背后的柳寒烟毫无反应,如同沉睡,只有微弱平稳的呼吸显示她还活着。
镇魂铃微光一闪,沈书雁的虚影浮现,她看着许长卿,语气凝重:
“她意识沉寂,与灵穗的初步融合消耗过大,而且,即便那古老意志再现,以你如今状态和外界大军合围之势,即便是她醒了,也很难带着你出去。”
许长卿脸上露出一抹苦涩:“那你说……我能怎么办?总不能……真就在这里引颈就戮吧?”
沈书雁沉默片刻,声音低沉:“若你执意要带着她这个累赘……杀出去,简直是痴人说梦。”
许长卿摇了摇头,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四周,最终定格在远处那座依山而建的藏经阁。
“不,”他吐出一个字,眼神变得决绝,“我不带着她。”
说罢,他强提一口真气,背着柳寒烟,施展出最后一点身法,朝着藏经阁方向疾掠而去。
他熟门熟路地登上顶层,再次打开了李春山留下的那个隐蔽暗室。
他将柳寒烟轻轻放在暗室中尚且干净平整的石台上,动作小心翼翼。
沈书雁的虚影跟着飘入暗室,看着他的举动,疑惑中带着一丝不解:
“事到如今,自身难保,你还有心思……特意来安顿她?”
许长卿喘着粗气,靠在冰冷的石壁上,看着昏迷的柳寒烟,低声道:
“她身上……有灵穗,这是吴王私自培育魔种,图谋不轨的铁证!只要她还活着,证据就在。”
沈书雁闻言,却嗤笑一声,虚影微微晃动:
“证据?许长卿,你何时变得如此天真?吴王既然敢举兵入谷,便是撕破了脸,已然反相毕露,有没有这个证据,于大局而言,差别不大了。你分明就是……想护着她,承认吧。”
许长卿闻言,非但没有反驳,反而笑了笑:
“是,我不否认,毕竟……她长得确实很漂亮。”
他顿了顿,话锋却是一转,语气带着几分戏谑:
“可她身上的灵穗若是落到吴王手里,被他彻底吸收或利用,这天下……还不知要死多少人,说不定真让他成了事。”
“我这么做,可是为了天下苍生啊,沈姑娘,你可不能冤枉好人。”
沈书雁的虚影静静地“看”着他,虽然没有实体眼神,但那沉默的姿态分明写着“不信”两个字。
许长卿与她对视片刻,最终摆了摆手,语气变得轻松了些:
“别看了,你也留在这里吧。”
“跟着我,你也难存,待在这里,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沈书雁的虚影微微一颤,声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可我……本来就是个死人。而且……”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轻了几分:“我不想你死。”
许长卿闻言,明显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说。
随即,他扯了扯嘴角:
“也是嘞!”
许长卿撑着石壁站了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仿佛要将所有的犹豫和软弱都拍散。
他咧嘴笑了笑,那笑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苍白:
“既然如此,那咱们就一起出去会会他们,等我快死的时候,就把这镇魂铃摔了,你我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伴,省得寂寞。”
沈书雁的虚影静静地凝视着他,那常年冰封的脸上,竟缓缓浮现出一抹极淡却真实存在的笑意,她没有再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身影化作流光重新没入镇魂铃中。
许长卿深吸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石台上昏迷的柳寒烟,转身便要离开。
然而,就在他迈步的瞬间,一只冰凉而柔软的手,却无力地抓住了他的裤脚。
许长卿身形一僵,瞳孔微缩,猛地回头。
只见柳寒烟依旧紧闭着双眼,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那抓住他裤脚的动作,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本能挽留。
许长卿怔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他轻轻用力,挣脱了那只手,低声道:“好好睡吧,说不定……还能做个好梦。”
说完,他不再犹豫,大步走出暗室,机关合拢,将那片暂时的安宁与沉重的希望,一并关在了身后。
当他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一步步走下藏经阁的木梯,来到一层大门时,外面的景象让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黑压压的军队,如同钢铁洪流,已将藏经阁围得水泄不通。
冰冷的甲胄反射着残月与火把的光芒,森然的长枪如林直指,肃杀之气几乎令人窒息。
无数双冷漠或带着贪婪的眼睛,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这个摇摇欲坠的身影上。
许长卿拄着醉仙剑,站在藏经阁的门槛内,望着门外那一片望不到边的敌人海洋。
他缓缓地,一步,一步,踏了出去。
步伐很慢,却很稳。
每走一步,身上的伤口都在刺痛,都在叫嚣,但他的脊梁却挺得笔直。
染血的青衫在夜风中拂动,残破不堪,却自有一股无法摧折的孤傲。他手中的醉仙剑低垂着,剑身黯淡,仿佛也感受到了主人油尽灯枯的疲惫,但它依旧在,如同他未曾熄灭的意志。
一人,一剑,面对千军万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