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2025年10月12日,星期日,凌晨
巴士在凌晨的寒意中抵达破旧的长途汽车站。
彼得罗夫和李海镇随着人流悄然下车,迅速消失在车站附近迷宫般的小巷里。
乌克兰东部工业城市的空气弥漫着煤烟、铁锈和一种无形的紧张感,与相对西化的利沃夫截然不同。
他们此行的核心目的,是联系一个代号“扳手”的FSb深度潜伏人员。
此人并非情报员,而是负责为特殊行动提供“非标准”装备——
即武器、爆炸物、特种工具
——的隐秘节点。
“扳手”经营着一家不起眼的汽车修理厂作为掩护,其身份和据点都是FSb内部高度机密,理论上应未被利沃夫暴露的“夜莺”网络污染。
抵达后,彼得罗夫立刻通过一个极其隐蔽的、只用于紧急联络的备用频道(一个特定时段播放特定广告的本地电台频率)尝试联系“扳手”。
然而,收到的回复并非确认信号,而是一串极其简短、充满不祥预感的加密数字序列。
那是“扳手”预设的最高级别警报信号:
“感觉被监视,极度危险,勿近!”
“情况不对,‘扳手’预警了。”
彼得罗夫压低声音,“他被盯上了。可能是利沃夫事件的连锁反应,SbU在深挖整个网络。”
“装备必须拿到。”
李海镇的声音冰冷而坚定,“没有武器,去基辅就是送死。去他据点,确认状态。如果是陷阱,就拔掉钉子,拿走我们需要的东西。”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但他们别无选择。
没有“扳手”提供的武器和装备,刺杀西尔斯基的任务无从谈起。
两人利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凭借地图和谨慎的观察,避开主干道监控,穿行在工业区边缘的工人住宅区,朝着“扳手”登记在秘密档案里的家庭住址摸去。
那是一栋位于工厂家属区边缘的老旧红砖三层小楼,“扳手”的家在一楼,附带一个临街的小院。
凌晨四点,万籁俱寂,只有远处工厂隐约的轰鸣和路灯昏黄的光晕。
还未靠近,一种极度不协调的寂静感就笼罩了两人。
太安静了,连狗吠都没有。
小院的门……
虚掩着一条缝。
浓重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从门缝里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弥漫在冰冷的空气中。
彼得罗夫和李海镇瞬间进入最高战斗状态,无声地拔出了从利沃夫警察尸体上缴获的手枪。
彼得罗夫示意,李海镇紧贴墙壁,用脚尖极其缓慢地顶开了虚掩的院门,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门内,小院一片狼藉,花盆被打翻,泥土散落。
通向屋内的房门,同样是虚掩的。
彼得罗夫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房门,身体侧闪规避可能的正面火力!
李海镇紧随其后,枪口指向屋内不同方向!
没有枪声。
只有死寂。
客厅的景象,让身经百战的两人也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直冲头顶!
灯光惨白。地板上,一大滩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色血泊刺目惊心!
一个中年妇女(应该是“扳手”的妻子)倒在血泊中央,胸口和腹部有多处致命的刀伤,眼睛圆睁,凝固着极致的惊恐。
不远处,一个大约十岁左右的男孩蜷缩在墙角,脖颈处一道深可见骨的切口几乎割断了半个脖子,身下也是一片血洼。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和死亡的气息。
彼得罗夫迅速上前,手指搭在妇女和男孩的颈动脉上,触手一片冰凉粘腻,但……
似乎还有极其微弱的余温!
死亡时间,不会超过半小时!
就在这时,客厅里那台电视机突然亮了起来,音量被调得很大,正在播放早间新闻。
屏幕上,赫然是利沃夫警察局的画面,下方滚动着触目惊心的标题:
“利沃夫发生恶性袭警事件!三名警员惨遭杀害!凶手身份不明,全国通缉!”
屏幕上快速闪过的现场照片,正是他们遗弃在死胡同的那辆染血警车!
这绝不是巧合!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和陷阱的宣告!
两人眼神瞬间交汇,无需言语,目标明确——
书房!
“扳手”可能还在里面,或者……
李海镇枪口警戒着客厅通往其他房间的走廊和厨房方向。
彼得罗夫猛地踹开了书房的门!
书房内,窗帘紧闭,光线昏暗。
一张宽大的旧书桌后,背对着门的方向,坐着一个人影,头歪向一边。
正是“扳手”的身影。
“扳手!”
彼得罗夫低喝一声,枪口指向人影,迅速靠近。
就在彼得罗夫的手即将触碰到椅背的瞬间!
背对着的人影突然被一股力量猛地带动,沉重的办公椅吱呀一声转了过来!
椅子上坐着的,确实是“扳手”。
但他双目圆睁,瞳孔涣散,脸色死灰,喉咙上插着一把寒光闪闪的、样式独特的战术直刀!
刀柄深深没入,只留下狰狞的刀格。
鲜血浸透了他胸前的工装服,顺着椅子滴落在地毯上,形成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死亡时间显然比客厅的妻儿更早一些。
陷阱!
完美的杀戮舞台!
几乎在椅子转过来的同一毫秒!
书房两侧高大的旧书柜猛地被从内侧撞开!
伪装成书柜门的活动板轰然倒地!
预先埋伏在夹层里的武装人员蜂拥而出!
与此同时,客厅通往走廊的门被暴力撞开,厨房和卧室也冲出数名持枪者!
窗外也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拉动枪栓的声响!
刺眼的手电光柱瞬间穿透窗户,将书房内照得一片雪亮!
“SbU!不许动!放下武器!”
厉喝声同时炸响!
至少超过十名训练有素的乌克兰安全局特工和武装警察,形成了完美的包围圈,黑洞洞的枪口从四面八方指向了彼得罗夫和李海镇!
他们插翅难逃!
面对这绝杀之局,彼得罗夫和李海镇的大脑在瞬间超越了恐惧,只剩下刻入骨髓的战斗本能!
“杀!”
彼得罗夫的怒吼压过了所有呵斥声!
他没有试图转身或寻找掩体——
他做出了一个令所有包围者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在“扳手”尸体转椅过来的瞬间,他借着椅子的旋转之势,猛地将沉重的办公桌向前掀翻!
桌子带着上面散落的文件和“扳手”的杯子,砸向正前方涌出的特工!同时,他身体借着掀桌的力道,向左侧书柜后扑出的特工撞去!
“砰砰砰!”
枪声几乎同时爆响!
子弹呼啸着打在翻倒的桌面上、墙壁上、书架上,木屑纸片横飞!
一名正前方的特工被翻倒的桌子砸中脚面,动作一滞!
彼得罗夫在扑出的瞬间,手枪已经开火!
“砰砰!”
两枪精准点射,左侧刚冲出书柜、立足未稳的两名特工额头瞬间爆开血花,仰面栽倒!
第三名特工反应极快,侧身闪避,子弹擦着他的肩膀飞过,带出一溜血线!
彼得罗夫已经撞入他怀中,左手死死扣住对方持枪的手腕向上一抬!
“砰!”
子弹打在天花板上!
彼得罗夫的右肘带着全身力量,狠狠砸在对方喉结上!
“咔嚓!”
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响起!
同一时间,李海镇也动了!
他没有冲向门口,而是扑向房间的电源开关!
“啪!”
一声脆响,整个书房瞬间陷入一片漆黑!
只有窗外手电的光柱乱晃!
黑暗是顶级猎手最好的掩护!
“啊!”
惨叫声在黑暗中响起!
李海镇在关灯的同时,已经甩出了藏在袖中的两枚特制微型震撼弹!
爆炸,只有超高分贝的定向噪音和瞬间致盲的强光在狭小空间内近距离爆发!
“呃啊!”
“我的眼睛!”
“开火!开火!”
包围圈瞬间大乱!
特工们被突如其来的黑暗和震撼弹的效果弄得头晕目眩,暂时失去了精确瞄准和协同能力!
李海镇在敌人混乱的瞬间,手枪以惊人的速度喷吐着火舌!
“砰砰砰!”
点射声在黑暗中如同死神的鼓点!
客厅方向冲进来的两名特工应声倒地!
他身形矮伏,避开窗外扫射进来的盲目弹雨,一个翻滚靠近书房窗户!
彼得罗夫在解决掉左侧敌人后,也立刻扑向窗户方向!
途中,一名从右侧书柜后冲出、勉强恢复视力的特工试图阻拦,被彼得罗夫一个凶狠的扫腿绊倒,随即补上一枪托,狠狠砸在太阳穴上!
“走!”
彼得罗夫低吼,与冲到窗边的李海镇汇合。
窗外,至少有三名武装警察正试图从正面和两侧包抄过来,手电光柱锁定着窗口!
李海镇没有丝毫犹豫,将打空弹匣的手枪砸向最近一名警察的面门,在对方下意识闪避的瞬间,从狭窄的窗户中窜了出去!
彼得罗夫紧随其后!
跳窗落地的瞬间,李海镇就地一滚,躲开一梭子扫射过来的子弹,同时捡起了地上被他砸倒警察掉落的AKS-74U短突击步枪!
他几乎没有瞄准,一个短点射!
“哒哒哒!”
试图从侧面包抄的一名警察胸口爆开血花,栽倒在地!
彼得罗夫也捡起了另一把枪,与李海镇背靠背,形成临时的防御圈!
“目标逃脱!重复!目标逃脱!高度危险!格杀勿论!”
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更多的支援力量正在赶来!
整个街区都被惊醒了!
一旦被合围,必死无疑!
“跟我来!”
李海镇凭借对地图的记忆,朝着家属区深处复杂的小巷和废弃的厂区方向冲去!
彼得罗夫紧随其后,边跑边用捡来的AK向后盲射压制追兵!
子弹在狭窄的巷道里呼啸穿梭,打在砖墙上溅起片片碎屑!
身后是愤怒的吼叫和密集的脚步声!
在一个堆满废弃管道的岔路口,两人遭遇了第二波拦截——
一辆闪着警灯的警车横在巷口,两名警察依托车门射击!
“手雷!”
李海镇大喊!
彼得罗夫毫不犹豫,从“扳手”家顺手摸来的一个帆布工具包里,掏出一枚RGd-5进攻手雷(显然是“扳手”的存货之一),拔掉保险销,延时两秒,精准地抛向警车底盘下方!
“轰!”
剧烈的爆炸将警车掀得跳了起来,车门变形,躲在车后的警察惨叫着被破片和气浪掀翻!
两人借着爆炸的烟尘和混乱,从警车旁掠过,冲入更深的黑暗和复杂地形中。
追捕演变成了一场惨烈的城市追逐战。
彼得罗夫和李海镇利用对复杂环境的适应能力和近乎非人的耐力,与越来越多的追兵周旋。
他们穿行在废弃的厂房管道之间,攀爬生锈的消防梯,在污水横流的下水道短暂藏身,甚至制造小型爆炸和火灾吸引注意力。途中,彼得罗夫的左臂被流弹擦伤,李海镇的小腿也被飞溅的弹片划开一道口子,鲜血浸透了裤腿,但两人都浑然不觉,如同受伤的野兽,爆发出更凶悍的生命力。
最终,在付出了几乎耗尽所有体力、打光所有缴获弹药的代价后,他们利用第聂伯河畔一处荒废的货运码头和黎明前最浓的雾气作为掩护,找到了一艘被遗弃的、勉强能漂浮的小型摩托艇。
李海镇用最后一点力气破坏了艇上可能的定位装置,彼得罗夫则用工具包里的钳子粗暴地接通了点火线路。
在追兵的探照灯光柱扫到河面的前一刻,破旧的摩托艇发出一阵刺耳的咳嗽声,喷着黑烟,载着两个浴血的身影,歪歪扭扭地冲入了第聂伯河宽阔而冰冷的灰色水面,借着浓雾的遮蔽,向下游的未知黑暗艰难驶去。
小艇在冰冷的河面上颠簸,引擎声在空旷的河面上显得格外刺耳。
彼得罗夫撕下衣襟,草草包扎着左臂的伤口,鲜血还在不断渗出。
李海镇脸色苍白,靠在小艇边缘,撕开裤腿,用冰冷的河水冲洗着小腿上的伤口,剧烈的疼痛让他额头布满冷汗,但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身后,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方向的警笛声、探照灯光和直升机旋翼的轰鸣隐约可闻,追捕并未结束。
“扳手”全家惨死的景象、“扳手”喉咙上那把狰狞的直刀、电视里滚动播放的利沃夫通缉令、以及刚才那场在血泊中爆发的绝望突围……
“‘扳手’……是被灭口的。”
彼得罗夫的声音带着失血后的虚弱,“SbU找到了他,逼问,然后杀了他全家,把他做成诱饵……那把刀,是信号,是警告,也是……羞辱。”
他指的是那把留在“扳手”喉咙上的独特战术直刀,绝非普通SbU制式装备,更像是一种宣告——
来自更高层级、更冷酷对手的宣告。
李海镇沉默地点点头,摸向贴身的口袋,那里放着那盒烟,那两支藏着致命毒药的香烟。
刚才在书房那绝对的绝境中,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牙齿已经触碰到了过滤嘴的边缘。
“装备……全没了。”
李海镇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陈述着最残酷的事实。
他们现在除了身上染血的便装、两把打光子弹的空枪(已被扔进河里)和彼得罗夫工具包里仅剩的一点零碎(钳子、小刀、一点绷带),一无所有。
刺杀西尔斯基所需的武器、通讯设备、伪装道具……
全部随着“扳手”的死亡和这场血腥的突围化为泡影。
“不,李,” 彼得罗夫缓缓说道,声音在引擎的噪音中异常清晰,“我们还有最重要的两样东西。”
李海镇看向他。
“我们还活着。”
彼得罗夫指了指自己和对方,“还有……这个任务必须完成的决心。”
他抹了一把脸上混合着血污、汗水和河水的湿痕:
“SbU以为这样就能打垮我们?以为杀了‘扳手’,断了我们的补给,就能阻止我们?”
他发出一声近乎冷酷的低笑,“他们错了。他们只是让我们变得更加危险,更加……没有退路。”
“去基辅。”
李海镇接口道,语气是冰封的火焰,“没有武器,就抢。没有情报,就挖。没有路……就杀出一条血路。”
彼得罗夫重重地点头,操控着破船,向着浓雾深处、基辅的方向,艰难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