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餐厅入口处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嘿!威龙!原来你们躲这儿享受呢!”
“特首好!威龙好!”
“有吃的吗?饿死了!跟那帮老狐狸斗嘴比打仗还耗体力!”
只见威龙小队的成员们,如同约好了一般,从门口鱼贯而入。
露娜换下了战术装备,穿着一身利落的灰色职业套装,长发束在脑后,干练中带着一丝战场淬炼出的冷冽。
骇爪依旧穿着带有内置接口的黑色连帽衫,兜帽拉得很低,那只闪烁着幽蓝光芒的机械义眼在餐厅稍显昏暗的光线下格外醒目。
乌鲁鲁则大大咧咧,穿着件印着不明摇滚乐队logo的黑色t恤,粗壮的臂膀上肌肉虬结,脸上那道伤疤在阳光下更显狰狞。
红狼和深蓝结伴而行。
红狼穿着件洗得发软的卡其色工装短裤,脚踩一双结实的工装靴,袖子随意地卷到手肘,额角渗着细密的汗珠。
深蓝上身的深灰色polo衫被汗水微微洇湿,下身是磨白的直筒卡其裤,脚下的帆布鞋沾了点尘土。
蜂医则是一身清爽的米白色短袖衬衫,配着同色的休闲裤,脚上是那双擦得锃亮的棕色乐福鞋。
连一向神出鬼没的无名,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队伍末尾,依旧穿着深灰色外套,兜帽下的脸庞隐藏在阴影里,只有微微抿紧的嘴唇显露出一丝存在感。
牧羊人走在最后,光头在灯光下泛着光,魁梧的身躯穿着宽松的便服,脸上带着一丝刚从教堂出来、尚未完全散去的沉静。
他们显然也是刚刚结束各自在立法会外围的支援或信息监控任务,脸上都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明亮,精神振奋。
看到威龙和特首,纷纷笑着打招呼,毫不拘束地拉开椅子围坐过来。
侍应生立刻上前,手脚麻利地添置餐具和茶水。
原本安静的一角,瞬间充满了属于战士们的、带着粗粝生命力的气息。
“都饿了吧?随便点,今天我请客。”
特首笑着招呼,脸上的凝重彻底被一种面对自己人的轻松取代。
很快,各种港式茶餐厅的经典美食摆满了不大的圆桌:
热气腾腾、皮脆肉嫩的深井烧鹅泛着诱人的油光;
晶莹剔透、饱满弹牙的虾饺皇;
金黄酥脆、馅料丰富的菠萝油;
还有清爽的蚝油菜心、镬气十足的干炒牛河……
食物的香气混合着冰镇饮料的清凉气息,瞬间冲散了政治硝烟的味道。
队员们不再客气,大快朵颐起来。
露娜优雅地用筷子夹起一只虾饺;
骇爪则直接上手抓起一块菠萝油,吃得满嘴碎屑;
红狼更是豪迈地叉起一大块烧鹅肉塞进嘴里,满足地咀嚼着;
牧羊人安静地吃着,偶尔给旁边的无名递张纸巾;
无名则小口啜饮着冻柠茶,帽檐压得很低,仿佛在享受这难得的、无需警戒的宁静。
看着眼前这群在枪林弹雨中同生共死、此刻却如同家人般围坐在一起享受平凡午餐的伙伴们,威龙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一种强烈的冲动突然攫住了他。
“等等!”
他放下筷子,从口袋里掏出那部军用加密终端——
它同样具有高像素的摄像功能。
他站起身,调整了一下角度,对着围坐的众人,脸上露出了一个罕见的、带着点笨拙却真诚的笑容:
“来,看这边!难得人齐,拍张照!”
队员们先是一愣,随即都笑了起来,纷纷放下手中的食物,调整坐姿。
露娜整理了一下鬓角;
无名难得地拉下兜帽,对着镜头比了个生硬的剪刀手;
乌鲁鲁咧嘴一笑,露出白牙,还故意对着镜头做了个鬼脸;
牧羊人露出温和的笑容;
骇爪随便找了一个姿势,但是特意调整了光线角度,显得她的脸更瘦;
红狼和深蓝倒是没有那么在意,还是保持着坐姿;
蜂医微微抬起了头,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特首也笑着配合地看向镜头。
“咔嚓!”
一声清脆的快门声。屏幕上定格下了一张珍贵的画面:
阳光透过落地窗,温暖地洒在每个人的脸上。
桌上是丰盛的港式美食,背景是维多利亚港碧波荡漾的无敌海景。
特首面带从容的微笑,威龙眼神坚定,队员们表情各异却都洋溢着一种战斗间隙难得的轻松与暖意。
威龙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手指快速操作,将这张刚刚拍下的集体照,通过最高级别的加密信道,发送了出去。
收件人:苏媛。
他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在朱日和风沙里捧着奖状笑得灿烂的女孩。
就在质询会开始前几小时,他发给她的那份充满政治术语和敏感信息的发言稿核心内容提纲,她竟然真的“抽空”看完了。
这个国防科大的天才少女,用她特有的、跳脱又精准的思维,在加密通讯里发来了一大段“审稿意见”:
> “威龙,稿子逻辑没问题,就是太正经,像给老头子们做汇报。(偷笑)最后那段气势不够,要吼出来,像你上次在阿尔及尔揍哈夫克那样吼,别怕他们,你背后可是有七百万人和我支持哒!(??????)?? 加油!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王宇昊的雷霆之怒!”
她的鼓励,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无畏和对他毫无保留的信任,像一股清泉,在他踏入战场前,注入了一丝温暖的力量。
照片发送成功的提示跳出。
威龙收起终端,重新坐下。
午餐在轻松的氛围中继续。
大家谈论着刚才质询会的精彩片段(主要是蜂医在模仿陈议员气急败坏的样子),谈论着香港的美食,谈论着接下来的短暂假期安排。
露娜和骇爪在争论某个最新的战术黑客技术;
牧羊人安静地听着,偶尔插十几句充满智慧的话语;
红狼和深蓝则嚷嚷着下午要去离岛找阳婉莹“蹭”海鲜大餐;
无名依旧沉默,只是目光偶尔会掠过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食物的香气和同伴的笑语萦绕耳边,窗外维多利亚港的海水平静地流淌。
这一刻,远离了核爆的阴云,远离了轨道炮的威胁,远离了议会的唇枪舌剑,仿佛战争真的已经远去。
午餐接近尾声。
队员们陆续起身告别,红狼拉着牧羊人迫不及待地要去赶船,露娜和骇爪要去处理网络舆情的后续分析,无名则如同出现时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餐厅门口。最后,只剩下威龙和特首。
威龙没有立刻离开。
他走到餐厅另一侧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再次拿出加密终端,拨通了一个特殊的、跨越洲际的加密卫星频道。
短暂的等待音后,一个带着明显电流杂音、却异常爽朗熟悉的声音传了出来,带着一股扑面而来的、属于热带沙漠的燥热气息:
“喂?!威龙?!你小子还活着呢?听说你在香港立法会跟人打嘴仗?怎么样?没给咱们空大丢人吧?哈哈哈哈哈!”
是雷宇。
威龙在空军大学时的老同学兼舍友,当年那场关于军事伦理的激烈辩论中,将他驳斥得哑口无言的正方辩手。
听到这久违的、充满活力的大嗓门,威龙紧绷了一上午的神经彻底松弛下来,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
“雷宇的外号,你那边信号还是这么烂。打嘴仗?还行吧,没输。”
他简单地回应,语气轻松。
“没输就行!哈哈!我就知道你小子行!”
雷宇的声音在电流干扰下依旧洪亮,“不过听说场面挺火爆?网络上都传开了,说你最后那嗓子吼得,隔着印度洋我这边都听见了?可以啊威龙!几年不见,嘴皮子功夫见长!不再是当年被我堵在讲台上,憋得脸通红的反方辩友了!”
雷宇毫不留情地揭短,笑声震得听筒嗡嗡响。
威龙无奈地笑了笑,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当年阶梯教室里,自己面对雷宇犀利攻势时哑口无言的窘迫样子。
“少提当年。你那边怎么样?还天天盼着打仗?”
“打仗?”
雷宇的声音透着一股百无聊赖的慵懒,“打个屁!这边热得能把人烤成肉干!最大的敌人是太阳和沙尘暴!哈夫克那帮孙子,也就敢支使些索马里的小毛贼,搞点偷鸡摸狗的海上私掠活动,抢抢商船补给什么的。穷得叮当响,装备破烂,连像样的重武器都没有!我们营天天开着步战车沿着海岸线巡逻,都不用开火,那破车引擎一响,隔着几里地那些小舢板就吓得掉头跑没影了!威慑?这威慑力简直过剩!兄弟们闲得都快长毛了,天天盼着基地健身房扩建呢!”
雷宇的语气充满了抱怨,但威龙能听出其中隐含的轻松和一丝……
对真正战场的渴望?
或者说,是对自身力量无处施展的淡淡失落?
吉布提的和平,是战略上的成功,但对渴望建功立业的军人来说,未免有些平淡。
“知足吧你。”
威龙看着窗外维多利亚港的碧海蓝天,声音平静,“和平,就是最好的勋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嘿!你小子教训起我来了?”
雷宇笑骂了一句,随即语气也认真了些,“说真的,威龙。香港那摊子事……水很深。议会里那些弯弯绕,比索马里海盗难对付多了。不过……”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种老战友特有的信任和笃定,“我相信你。就像当年辩论,虽然我赢了你,但我知道,你心里那把火,烧得比谁都正,比谁都旺。穿上那身军装,站在那个位置上,该吼的时候,就他娘的吼出来!别怂!咱们军人,骨头要硬!脊梁要直!”
雷宇的话,粗粝,直接,却像一颗定心丸,带着吉布提灼热的阳光和沙漠的粗犷气息,透过遥远的电波,重重地砸在威龙的心头。
“知道了。”
威龙的声音带着一丝暖意,“骨头硬着呢。你也保重。”
“行了行了,不跟你啰嗦了!我得去盯着那帮小子跑五公里了!这鬼天气,跑完能洗三遍澡!回聊!”
雷宇那边传来集合哨的尖锐声响,他匆匆挂断了电话。
听筒里只剩下忙音。
威龙放下终端,目光再次投向窗外。
阳光正好,温暖地洒满整个餐厅。
窗外,维多利亚港的海水依旧碧蓝,在阳光下闪耀着细碎的金光。
一艘巨大的白色邮轮缓缓驶过,船身划开平静的水面,留下长长的、洁白的航迹,如同在蓝色画布上勾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
更远处,太平山郁郁葱葱,山顶的凌霄阁清晰可见。
这座城市,沐浴在和平的阳光下,充满了生机与活力。
他低头,再次点开终端,屏幕上跳出了苏媛的回复。
没有文字,只有一个极其夸张的、占据了半个屏幕的卡通笑脸表情包,旁边配着几个闪烁的大字:
【帅!炸!了!(★ w ★)】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pS:照片收到!老同志们笑得好傻!不过……很暖!下次带我一个!】
威龙看着那个夸张的笑脸和苏媛自创的“军歌”,冷硬的嘴角终于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形成了一个清晰而温暖的弧度。
他将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片永恒流淌的碧波,投向阳光下安然无恙的城市轮廓。
碧波如旧,咸涩的海风气息仿佛从未改变。
二十多年前回归时的旗帜,与今日驻港部队巡逻艇上飘扬的旗帜,是同样的鲜红。
守护的意义,如同这深邃的海水,深沉而永恒。
无论面对的是硝烟弥漫的真实战场,还是唇枪舌剑的政治博弈,抑或是漫长岁月中的平淡守望,这份守护的职责,早已融入血脉,成为他们这群人身穿军装、挺立于此的全部意义。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将威龙穿着深蓝色空军中校礼服的挺拔身影,长长地投射在光洁的地板上。
影子旁边,是那张定格了战斗间隙短暂温情的集体照片。
照片里,他自己那带着笨拙却真诚笑意的脸庞,在午后的阳光里,散发着一种超越硝烟的、属于平凡生活的暖意。
无名口袋里,那盒新琴弦的轮廓依稀可见;窗外,维多利亚港的海水,正温柔地拍打着坚实的堤岸。
和平的时光如此短暂,却又如此珍贵。
如同这正午的阳光,炽烈,温暖,照耀着战斗间隙这难得的休憩。
而新的风暴,或许已在远方酝酿。
但此刻,在这片碧波之上,在这阳光之中,守护者与他们守护的一切,共享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