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生听完关于长无的一切后，早已经是泪流满面，他拭去脸上的泪痕说道：“ 如果现在的你身负诅咒，遇见的是现在的顾生，我也愿意为你做这一切。”
空青看着顾生，眼眸里是复杂的情绪，他知道顾生是想告诉他，顾生也会为了给他自由甘愿永世轮回受尽人间疾苦，替他担下所有罪罚不得善终，顾生会做和长无一样的决定，但顾生不是长无。
顾生苦笑了一下，他抬眸看着空青接着说道：“ 哪怕我知道你本可以救我，但你没有相救。皇城的瘟疫是你所放，焚烧祭祀亦是你与君主进言，一切都是为了逼我献出灵魂。就算我知道一切真相，还是会做出一样的决定。”
顾生的眼眶通红，却没有泪水，他站起身逼近空青，声音颤抖着：“ 我只活了十几年，却比你要通透得多。空活千百年又有什么用呢，有些事你竟然现在都想不明白。”
空青的眼神里是无尽的错愕与惶恐，他难得有这样失态的时候，顾生说的一切，他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舔了舔干涸的嘴唇，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顾生站起身，他看着空青说道：“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希望一切如你所愿后你会觉得快乐。”
空青觉得自己的心里像是被刺了一刀，又像是被梅雨天气浇了个透彻，他伸手想要去抱抱顾生，似乎只有抱住他才能缓解一点他心里的难受。
“ 别碰我。” 顾生的声音冰冷。
心里的潮湿感更重了，堵得空青透不过气，他只觉得眼睛温热涌上一层水雾，视线变得模糊。他眨了眨眼睛，想要视线恢复清晰，湿热的液体从眼眶涌出来缓缓下落，令他感到脸颊痒痒的。
这是眼泪吗？空青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他也会有眼泪吗？ 空青的手又向前探了探，触碰到顾生的胳膊…
“我说别碰我。” 顾生知道在空青面前他的挣扎是毫无用处的，于是他索性不挣扎，就那么僵直地站着，用极其冰冷厌倦的声音拒绝他。
空青的手悬在那里，不敢再触碰他。
“ 让我抱抱你，好么？” 空青的眼角泛红，声音柔软，语气里近乎是带着乞求，看起来是那样的落寞和可怜。
顾生的心理防线一瞬间崩掉了，他觉得自己的心软得像化了一滩水。已经流干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他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垂下头，任由泪水从指缝间滴落，肩膀颤抖着无声地啜泣，他艰难地开口：“ 为什么…你为什么……”
他哭得说不出话来。
空青一把将顾生拽进自己怀里，终于抱住他了，空青觉得自己心里潮湿疼痛的地方似乎缓解了一点。
他抚摸着他的头发，然后轻拍他的后背，低头在他耳畔用着气音说道：“ 顾生，对不起，对不起…不要恨我…求你…”
他知道顾生想要问什么，他想要问明明是自己这样被伤害，为什么空青却摆出一副楚楚可怜受害人的模样？明明是自己被放弃，为什么空青却可怜得像条被抛弃的流浪狗？空青明明亲口说过爱他，却为什么这样伤害他？明明是自己被欺骗被利用，到头来为什么要逼自己去原谅他？
是的，空青的示弱就是逼迫他，因为顾生受不了一点…所有的心里防线与内心的坚硬城墙都在空青示弱的那一刻土崩瓦解…
死就死吧。
被伤害就被伤害吧。
所有的痛苦就都由自己来承担吧。
顾生擦干眼泪，他挣脱出空青的怀抱，抬手拭去空青的泪痕，缓缓说道：“ 别难过了。就像你说的，我会和长无一起重生，然后长长久久的和你在一起。”
“ 你想通了？” 空青的眼睛里泛起光芒，有些激动道：“ 你终于明白了？”
顾生苦笑着点点头，心里的疼痛令他这个笑容展露得十分艰难。空青到底不是凡人，他可能永远无法理解一个凡人的想法与情绪。他以为顾生是准备好重生，其实顾生是准备好了告别。
既然人生苦短，那么就别再留下憎恨了。
更何况是憎恨一个自己这样爱的人。
算了。
“ 空青，不要苛待扭扭和三木，等事情结束以后，就让他们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生活吧。” 顾生的神色缓和下来，语气也好了许多。
空青点了点头，他只想要柳行的仙体，并不会对白扭扭怎么样的。至于三木，他是空青费尽力气才找到的英魂，用来接替顾生身上的诅咒，等仪式完成，三木怕是活不多久了。
三木的事空青不敢说，他知道一旦说了，顾生一定会发疯般的拒绝，不可能配合誓约仪式。
“ 什么时候开始？”
空青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顾生是问唤醒灵魂的仪式。空青需要唤醒顾生体内的灵魂，解封这个灵魂所承载过的所有能力与记忆，将灵魂附到柳行的仙体上…最后再将这个灵魂上印刻的英魂诅咒接替到三木的灵魂上…
“ 明日入夜。” 空青回答他。
只有最后一天了，顾生望着空青，期望着能够多看看他。
“ 咳咳。” 白无双咳嗽了两声，站在门口说道：“ 老板，那个白扭扭说要见你。”
“ 不见。” 空青的视线落在顾生身上，一刻也不愿意挪移。
“ 去吧。扭扭一定有话要跟你说。” 顾生说道：“ 我就在这里等你。”
“ 好吧。” 空青又抱了抱顾生：“ 等我回来我带你去看看白门内的风景。”
“ 嗯。” 顾生努力的微笑点了点头，空青这才满眼不舍的离开了…
白无双看了看顾生，眼睛里是复杂的情绪…有羡慕还有同情…
“ 想说什么？” 顾生迎着白无双的眼神。
“ 老板对你真的很好。你有了仙体以后，便可以在人间随意行走，达到真正的长生不老和自由。无限的寿命、享不尽的富贵和绝对的自由是他送给你的礼物。”
“ 绝对的自由？”
“ 是。你知道的，像我们这种‘灵’，虽然可以无止境的存活但都受制于白门。白门之界比你想的还要广大与复杂，这里的生灵与生死都由空青掌控。他的能量很可怕，倚靠着他你可以呼风唤雨，在白门或是在人间。只要你想，他一定会帮你找到最快的修行之法，甚至去掠夺其他修行者的修为给你提升仙体，他有千千万万年的时间去守护你，直到你成为真正的神。老板他是白门的神，而你却可以成为真正的神，只要你想。”
“ 这就不是我该想的了。” 顾生的神情有些苦涩，什么神不神的，他本来就不想，在遇到空青之前他早就厌世了，活着已经够烦了，还要千千万万年的活着，还不如直接杀了他痛快。现在他仍旧不想，但他没资格去做这个选择，因为这一切都是给长无准备的，而不是他顾生。
“ 我明白。我曾经也是人类。” 白无双动容道：“ 我承认我很羡慕你，但同时我也理解你。凡人的情绪老板不会明白，他以为你和长无是同一个人，只不过承载了不同阶段的记忆罢了。但其实，不是这样的。等到这个灵魂被唤醒，顾生的记忆虽然存在，但只变成了像梦境般的记忆角落里的一点点版面，‘顾生’的自我意识将不复存在。”
顾生看着白无双，欣慰地笑了笑：“ 没关系，现在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 仙体永远都不会死么？” 顾生顿了顿说道：“ 你刚才说有了仙体就有无尽的寿命？想必像柳行君那样的修仙者也很多吧。”
“ 这么多年来，成功的只有柳行一个。” 白无双说道：“ 修行极苦，且从仙气到仙体要经过数不尽的磨难，每百年都需历一次天劫，没人护着很难活下来。就算修成仙体后，每两百年也会引来天劫，但你别怕，老板他会保护好你的。”
顾生似乎松了一口气：“ 有尽头便是好事。若真是无尽的寿命才恐怖。”
“ 像你这么不想活的真是少见。” 白无双耸了耸肩边向外走边说道：“ 你好好在这儿等老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