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怀琛挑眉示意他说。
顾瑾修垂眸抿唇片刻，再抬眸时，眼神有种一言难尽之感：“你先跟我来看看。”
谢怀琛跟着他走到湖边一处石碑旁，这里离湖不过三丈。柔风拂过，垂柳起舞，呼吸间能闻到清新的湖水气和青草香。
离热闹处远，没什么人，方便交谈。
从这里的角度往人群看去，正好能看到孟惊鸿等人。
顾瑾修手指了指，嘴角一撇：“你看他像能中探花的吗？”
谢怀琛心道可人不可貌相，岂能看一眼就下定论。你看起来也不像个正经人。
然而他就多看了那么几眼，然后对孟惊鸿印象极差。
只见孟惊鸿竟然拦住沈鸢，两人站在那儿唧唧歪歪不知道在说什么。
孟惊鸿其实就做了个自我介绍，提及他很快会去侯府拜访。
但看在谢怀琛眼里怎么都不顺眼，最后一向客观公正的太子殿下冷声给出结论：“不像！”
顾瑾修噗嗤笑道：“我就好奇他到底写了什么？”
谢怀琛有些无言以对：“他写得确实好。”
顾瑾修闻言，笑得打了个嗝：“额……你仔细说说。”
谢怀琛记忆力惊人，除了个别细节，他几乎能将文章背下来。完了还总结一句：“的确是个人才。”
顾瑾修越听越觉得离谱，神色愈加凝重。
最后他指着太合湖发誓：“这要是孟惊鸿写出来的东西，我顾瑾修今后改名叫张三。”
这一点也不好笑：“你这么确定？”
“我认识他这么多年了，他真没那个本事。难道他以前都在藏拙，既不像也没必要啊。”
二人眸中锋芒显露，四目相对片刻后，顿觉这事儿大了。
外面不方便说话，两人很快一起回东宫。
东宫书房外很安静，只剩清晰的虫鸣鸟叫。
而书房内，气氛莫名沉重。
顾瑾修越想越不对劲，突然有种极不好的预感，额头开始冒冷汗。神色有些恍惚，仿佛沉浸在深重的情绪中。
他爹顾大学士顾恒今参与这次监考和审卷。
而他这个爹……一言难尽。
他主动先开口：“这事儿要不要查一查？”
谢怀琛已经注意到他的不正常，主动倒上一杯茶递过去：“你先别急。”
顾瑾修一饮而尽，暗暗深呼吸，但一向漫不经心的目光此刻尤为锋利：“我没事。”
要确定是否调换试卷很简单，查原卷宗即可。
一般考生没有特殊原因是不允许轻易查卷推翻选拔结果。
但太子要查，有的是办法。
谢怀琛行动已经很快，可查到礼部卷宗近日因为失火丢失损毁了一部分。里面正巧有这次科举的试卷。
孟惊鸿的原卷已经无从查证。
因为这件事，礼部尚书裴秋迟已经向皇帝请罚。
谢怀琛再次与顾瑾修在东宫商议此事时，都一致认为有问题。
不出意外，孟惊鸿的答卷不是他自己的。
孟惊鸿哪里来的本事干出这么大的事。考虑到他和临安侯府的关系，难道又是沈贵妃在搞事。
想到这件事可能牵扯到的人，谢怀琛只感觉头大。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希望孟惊鸿真的在藏拙。
“砚之，是谁负责监考孟惊鸿那片考场？”顾瑾修问得很犀利。
监考官通常会在巡查时随意看几眼考生的答卷，是有可能对字迹内容有印象的，尤其是这种能高中探花的答卷。
谢怀琛神色一言难尽，声音幽幽：“是你爹。”
顾瑾修瞳孔骤然紧缩。眼中是让人看不懂的复杂，并没有夹杂多少惊讶。放在桌上的手指用力微屈，指节泛白。
他咽了咽口水，艰难回道：“我先回去看看。”
谢怀琛忧心地拍了拍他的肩：“你小心些，别为难自己。”其实有办法查清楚，就是会引发别的风险。
顿了顿，又不由得劝道：“不一定跟你爹有关，你别想太多。一切还得看证据。我会再查一查负责抄录答卷的人。”
“证据”二字听起来刺耳。
顾瑾修明白他的意思，再次说了句：“我没事。”
以他对他爹的了解，他再次生出那种强烈的感觉。这事很可能跟他爹脱不开关系。可十有八九已经找不到证据。
就如同曾经噩梦般的往事，没有证据。
他心不在焉地离开东宫时，连迎面而来的谢昭月都没注意到。
“唉……你咋不长眼睛了呢？”
穿着粉缎绣花裙的谢昭月轻快地走到他眼前挥了挥手，像一片飘来的彩云。
顾瑾修猛然抬眸，锋芒毕现，锐利的目光刺得谢昭月赶紧缩回手。
又是印象里那种目光，仿佛带着深沉的探究。谢昭月极少见到他这样，可每次都印象深刻。
而且每次都如现在这般，转瞬即逝。
顾瑾修恭敬请安：“公主殿下安好。我还有事，先行离开。”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径直离去。
谢昭月想拦住他多说几句，可想起刚才那个眼神，又不敢开口。
只得看着他的背影跺脚，心道难不成他又要去五福堂么，自己下次要去那里抓人。
顾瑾修在外面有宅子，不常回大学士府。
府中爹和后娘以及后娘生养的一对儿女生活幸福美满。他就是多余的，在这个家里的存在感很低，连住的院子都远离其他人。
每次回来一趟取点东西再离去，压根没人注意他来过。
但这次不一样，他需要去几处会惊扰他爹顾恒今的地方。
顾瑾修之所以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就有预感，是因为这种事顾恒今以前干过，而且顾恒今看似中立，但暗中似乎在为沈贵妃做事。
顾大学士有个不为人知的特点。
他以前做完缺德事后，喜欢收藏一些物品做纪念。所以顾瑾修这次死马当活马医，冒险来翻找。
结果不知该令人失望还是庆幸。书房，地窖，暗阁，府中禁地都找遍了，也没有任何线索。干干净净。
顾瑾修离开书房不远就遇到顾恒今前来。
此时天边初白，日头微露。
顾恒今一身天青色的锦袍在晨光下犹如落了一层霜华，衬得他气质儒雅清冷。
人到中年不显老，更添几分稳重。只是不苟言笑，此刻父子见面形同陌路。
“你现在来书房做什么，你昨晚上都在府中？”声音透着天生的凉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