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唿哨,尖锐地划破了清晨厚重的雾气。一匹毛色犹如熟透红枣般鲜亮的骏马,扬起四蹄,踏碎了长安城清晨凝结的寒霜。
骑手紧紧裹着玄色披风,手中马鞭轻轻一挥,骏马便如离弦之箭,朝着硖州的方向飞驰而去。马蹄扬起的尘土,在初升朝阳的映照下翻滚腾跃,可转眼间就被远远甩在身后,只留下一连串急促而有力的蹄声,在悠长的官道上回荡不绝。
………………
就在同一天清早卯时三刻,硖州城头的晨雾还未完全散去,萧铣军的战鼓声便如沉闷的滚雷,从原野上轰隆隆地传了过来。漫天的箭矢裹挟着油脂燃烧后产生的滚滚浓烟,遮天蔽日般朝着城头射来。箭矢撞击在城墙上,溅起星星点点的火星,将原本青色的城砖染成了暗红。
如同林立般的云梯迅速架上了城头,铁甲兵们疯狂的嘶吼声与守城将士们惨烈的惨叫声交织在一起,震得整个城楼都微微颤抖。城墙下,堆积的尸体与折断的兵器层层叠叠,护城河早已被鲜血染成了赭色。这场不计任何代价的强攻,仿佛一只无情的巨手,将硖州城撕扯得满目疮痍。
硖州刺史许绍望着城中兵力即将殆尽的惨状,无奈之下,只得下令征召城中的妇孺上城御敌。白发苍苍的老者挥动着生锈的兵刃,柔弱的妇人奋力泼洒着滚烫的桐油,就连年幼的稚童也紧紧握着石块,坚守在城墙的垛口。
这场惨烈至极的攻防战整整持续了一天。等到硝烟终于缓缓散去,硖州城内已然尸骸纵横,曾经繁华热闹的城池如今xiaia九空。幸存下来的百姓们,望着这片满目疮痍的故土,只能发出悲恸的哭泣声。
经过一整天的惨烈厮杀,当暮色渐渐降临的时候,萧铣军的攻势却骤然停歇了下来。这支不惜一切代价强攻的军队,就好像完成了既定的报复目标一般,突然敲响了收兵的金锣。
在如血的残阳下,烟尘尚未散尽的战场上,他们迅速地拆卸营帐,卷走所有能用的物资,将城外连绵的军营瞬间化作了一片狼藉的空地。随着马蹄声渐渐远去,只留下那座满目疮痍的硖州城,在冷冽的寒风中独自呜咽。
暮色沉沉地笼罩着这片焦土与残垣断壁,许绍扶着破损不堪的城墙,望着萧铣军远去后扬起的烟尘。寒风夹带着浓浓的血腥味,掠过空荡荡的校场。曾经旌旗猎猎、热闹非凡的演武场,如今只剩下散落一地的断戈残甲。
城中连战马的嘶鸣声都已经很难听到了,能够驮动兵甲的马匹,竟然连二十匹都凑不出来,更不要说组织骑兵去追击敌军了。许绍望着天边如血一般的残阳,一声沉重的长叹,消散在了这萧索的风中。
正在这时,一阵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了过来。只见一个身披残破皮甲的传令兵,脚步踉跄地奔了过来。他甲胄的缝隙间,渗出一道道暗红的血渍,脸上污血与尘土混合在一起,结成了硬块。歪斜的头盔下,他三步并作两步,匆匆冲上了城楼,腰间晃动的青铜令牌,在暮色中泛着冰冷的光。
许绍因为刚刚经历了激烈厮杀,耳鸣还没有完全消退,这凌乱的脚步声便猛地撞进了他的耳膜。他猛地回过神来,抬眸望向那个跌跌撞撞奔来的身影,用沙哑且透着沉重的声音问道:“哪个营寨的?” 说话间,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目光死死地锁住对方歪斜甲胄上凝固的血痕,“可是援军来了…… 还是敌军又从他处来了?”
传令兵 “扑通” 一声,重重地跪倒在了焦土之上,剧烈的喘息声夹杂着沉闷的咳血声,断断续续地说道:“使君大人!敌军趁着清晨天色还未大亮,突袭了舟师营地。他们已经拔锚撤离了!”
说着,他哆哆嗦嗦地解下腰间那面染血的令牌,上头刻着的 “防” 字纹章,此时已经沾满了泥污,显得破败不堪。
“江防营的弟兄们拼死抵抗,一直撑到了申时三刻,可终究是寡不敌众。船只全都被焚毁了,如今江面上,只剩下一片残桅断木…… 三郎君…… 也不幸受了箭伤……”
许绍听闻此言,顿感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仿佛蒙了一层黑雾,脑袋 “嗡嗡” 作响,身子晃了几晃,险些昏厥过去。大郎许善一直随自己镇守硖州,此前已不幸负伤卧榻。硖州久经战火洗礼,局势本就岌岌可危。如今,耗费无数心血的江防营竟毁于一旦,三郎许智仁又中箭受伤。这一连串的变故,让许绍心中悲戚难抑。
而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仿佛擂鼓一般,重重敲击着许绍此刻脆弱不堪的神经。紧接着,一阵响亮急切的高呼远远传来:“使君大人,援军来了!援军来了!” 那声音犹如洪钟,在这一片焦土与悲怆的氛围中,显得格外振奋人心。
许绍沙哑虚弱的声音带着几分难以置信,喃喃问道:“你…… 你说什么?何处来的援军?”
那传令兵满脸血污与汗水交织,狼狈不堪,眼中的欣喜却怎么也藏不住。他快步上前,再次大声重复:“使君大人,援军来了!是信州总管亲率而来的援军呐!”
许绍听闻,神情瞬间激动起来,原本沙哑低沉的声音因急切不自觉提高几分:“速去传令,让李孝恭即刻率轻骑追击敌军。他们刚撤离不久,此时追上去,定能有所斩获!”
“使君大人……” 传令兵面露难色,犹豫一下才继续说道,“此计…… 恐怕…… 行不通,信州总管此次带来的皆是舟师,并未见骑兵的踪影……”
“舟师……” 许绍闻言,脸色瞬间憋得通红,双眼圆睁,原本燃起的一丝希望如泡沫般破碎。话未说完,只觉一股血气直往脑门冲,胸腔内一阵翻江倒海,一口鲜血喷射而出。他身子晃了几晃,要不是身旁亲兵眼疾手快扶住,险些直直栽倒在地。
许绍眼睑沉重,喉间泛起铁锈般的腥甜。萧铣的舟师早在申时便扯帆远去,江面上只余破碎的浮板与暗红血沫。而陆路步军刚撤不久,本还可以追击,可偏偏李孝恭领的又是舟师,只能眼睁睁看着敌军从容撤离,无计可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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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后还有一章...